第8章 与虎谋皮
暗无天日的生活再次袭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曾经能够抵御一切的外壳了,我锋利的,坚硬的爪牙,被连根带血的拔出。
我什么都没有了。
真是贻笑大方。
火莲山婆娑洞。
在我昏迷不醒的一个月里,正是婆娑洞洞主,千里澄,千方百计为我疗伤。
从无支祁手下逃脱,是他出手相救,带我逃离苦海。
自我来此,到今日,足足三个月了。
他们都怀疑我是个哑巴。
千里澄命人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紧咬牙关,汗水打湿了额前鬓发,愣是一声不吭。
千里澄是只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我猜,他是照着戏本子化成的人身。
千里澄赤发红眉,眉间裂开一簇妖纹,状似火焰,使他本就妖媚动人的面庞更显得——
雌雄莫辨。
千里澄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
他说:“我认得你,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妻子。”
他又说:“我知道,你恨他。”
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开口。
他纵使救了我,也是居心不良。
无利不起早,尤其像他这种,把心思都写在眼睛里的人。
他眸中锋芒一日更比一日盛。
我依旧不语,干脆闭目养神。
千里澄微微一笑,并不介意,继续说:“听说齐天大圣为你强改了生死簿,被天庭责罚,生生受了十二道天雷呢。”
千里澄凑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怎么,你不心疼啊?”
我悠悠睁开眼睛,看着他幸灾乐祸的,嘴角咧的几乎裂开,心中不免一阵厌恶,于是,哑着声音,带着几分挑衅:“心疼啊,心疼的我恨不得替他受了。”
千里澄吃了个瘪,不甘心道:“公主,我救了你,你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我冷冷一笑:“你因何救我,心知肚明。”
“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怕是路边受伤的猫猫狗狗,我都会抱回家悉心照顾,更何况是公主你呢。”
瞧他说的假意惺惺,我实在当不了真。
“闲言少叙,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千里澄无语凝噎。
他与孙悟空,的确仇深似海。
孙悟空早年寻仙访道,一去不知归期,附近妖怪一传十十传百,说孙悟空已化作他乡黄土一抔,永远不会回来了。
花果仙山,富饶美丽,是个难得的福地洞天。
群龙无首,老狐狸千里澄与其他各路妖怪便动了心思,意图占山为王。
他们联起手来,举兵来犯,赶走了孙悟空的猴子猴孙,鸠占鹊巢,日日欢歌。
待孙悟空学成归来,见自家猴儿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猴,勃然大怒。
他向来有仇必报,决不忍气吞声。
孙悟空年少有成,孤身一人,打得妖魔鬼怪节节败退,溃散四逃。
一时之间,无人可敌。
老狐狸的红颜知己,千年的长虫玉无尘,为救千里澄,被孙悟空一掌要了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自此,老狐狸心中生了恨。
叵耐他不是孙悟空的对手,多年来,他隐居山林,休养生息,只盼得有朝一日,杀死孙悟空,为自己的心上人报仇雪恨。
老天开眼,素来不近女色的孙猴子,居然带回来一个女子。
孙悟空大婚当日,千里澄全程目睹。
有意思,他觉得很有意思。
无论孙悟空有情无情,总归,公主是他的结发妻。
也应当是千里澄手中,堪定生死的棋。
是了,他把我当作棋子。
混沌二十年。
先是孙悟空为手足之情骗取我一颗真心,后是无支祁痛失爱女妄言父债子还。
现今,又是老狐狸趁火打劫,挟私报复。
左右无门,进退两难。
此局,又该如何破解。
千里澄说:“孙悟空不念旧情,要你的命,你何必再记挂着他。你应当学习他的绝情,拿着这把刀,亲手捅进他的心脏。”
他倒很会煽风点火。
但他说的,也句句在理。
我恨孙悟空。
恨他决绝又无情,恨他将感情当作儿戏。
恨他,竟然从没有爱过我。
恨他,将我从黑暗中救赎,又亲手将我打入地狱。
我接过了千里澄的刀。
打量着,抚摸着,我说:“好,我帮你。”
千里澄喜笑颜开,他夸赞我:“公主爱憎分明,在下佩服。”
我话锋一转,收起凛冽的刀锋,看向他:“他有个姊妹,对我恨之入骨,要想杀死孙悟空,需得扫平障碍,我肉体凡胎,又无技艺傍身,恐怕吃亏。”
千里澄洞彻我的内心,他说:“公主,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有功法传授于我。
不够。
我步步紧逼,提起他的伤痛:“你当真深爱着夫人吗?”
千里澄脱口而出:“那是自然。”
“有多爱?”
“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很好。
我说:“以我现在的能力,真动起手来,怕不是孙悟空的对手。”
千里澄有些着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再拐弯抹角,正面直视于他,不假辞色:“你的内丹,给我。”
这分明是要他去死。
妖没了内丹,等同于人没有了心脏。
性命顷刻即休。
千里澄意料之中的哽噎。
我并不打算放弃:“若有你的功力加持,咱们的计划事半功倍。”
他以为我故意戏耍他,颇是不悦:“那不如我亲自找他,大不了也是豁出一条命。”
千里澄认为我居心叵测。
我点点头:“未尝不可,可你豁出去一条命,不见得就能为夫人报仇雪恨。否则,你为何蛰伏多年,迟迟不肯出手。”
“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千里澄惨白了面容。
他伫立良久,最终下定决心。
他先问:“你如何保证,你一定会杀死他?”
再问:“可你还是爱他的,谁知道你会不会手下留情呢。”
继续问:“你投诚,正是为了我的内丹吧。”
千里澄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呷一口茶,轻轻笑道:“你我各取所需罢了,何况你要的,是我夫君的命,本钱不够怎么行呢。”
千里澄果然迟疑,我继续敲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能注意到我,说明心里有数。不用急着回复,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