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考雨天
黎源追出饭馆，简枳青却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追自己，步伐越来越快，他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慌乱，无措，紧张，情动，少年本就定力不足，一朝退却，便是再大的勇气也再难筑起那岸堤。
洪水决堤，溃不成军。
简枳青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耳朵里终于再次传来人潮的喧嚣声。
“快看！快看！好漂亮！”
“快拍！快拍！唉，你过去点。”
“是火烧云哎。”
“……”
简枳青闻言，缓缓抬头，然后他脑袋一白，怔住了——
远方的山在暮色下变成一道道模糊的黑影，像一片黑色的幕布，在那片连绵的山头，橘橙，灿黄，紫红色的云海翻涌，层层叠叠，层层叠叠，犹如卷起的海浪一般包裹住半个山头，像是天空打翻了颜料盒，描绘一场盛大的晚霞。
有一瞬间，简枳青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场复古的电影画面中。
他一时看呆，心竟突然平静下来。
黎源追上来的时候，看见就是这幅画面，简枳青站在广场中央，他周围人潮涌动，而少年只抬眸望着前方的一片明亮。金色的光芒倾斜的撒下来，落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映出一格暖黄，流动人影落在在那些格子里，匆匆忙忙掠过，而只有少年站在那里，站在一片光里，身后是被霞光捕捉到的一片影子。
美好的画面。黎源剧烈的喘息也渐渐平复下来，他掏出手机，抱着私心，记录下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身影颀长，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有几分落寞。
黎源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揽住少年的肩膀，轻笑道：“你听过那首歌吗？《火烧云》。”
简枳青回眸，他似乎没想到黎源会突然出现，眼底闪出一丝疑惑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黎源会来追他，这很合理。只是，他没想到，黎源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他从黎源脸上收回目光，淡声吐出一个字：“没。”
黎源的脸映在霞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感。
简枳青觉得自己只要再多看一眼，就真的会万劫不复了。
可惜，他不知，沦陷的又何止他一人。
黎源看着他冷淡的侧脸，这段时间的急切，不安，欲望在此刻突然就变成一股难言的愧疚。
他的少年，是夏日一片薄薄的蝉翼，太过用力，是会碎的。
黎源轻笑，揽着少年往前走，声音像是傍晚的夏风一样轻柔，说：“你没听过啊，那我唱给你听。”
简枳青不说话。黎源就在他旁边开始轻声哼了起来，他听过黎源唱过很多次歌，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还是只为他一人弹唱，但从来没有一次，黎源离他这么近，这么近的。
黎源的声音很小，音量控制在大概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范围，他轻轻哼着——
“我从何时开始已越行越远”
“明明还记得出走那天”
“直到代表青春的那首老歌”
“响起在街边的二手店”
“……”
他们谁也没提那场游戏中，意味不明的举措，那些躁动不安，也会随着岁月流逝，变成青春年华里不值一提的过往荒唐，或许，在某个明亮的黄昏，也会被人拿出来怀念。
六月的一场雨连下了一周多，温度骤降。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淅淅沥沥的雨滴溅起地上的尘土，化成一股土腥味，无孔不入的往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钻。
早晨七点，黎源准备出门，他刚打开门，黎母的着急的声音传了出来，女人慌慌忙忙的走到门口，把手里的伞递给黎源：“哎哎哎伞伞伞！伞别忘了。”
黎源接过伞，带着点笑意：“知道了，我的好妈妈。”
黎母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些担忧：“真不用送啊？这高考外面都很堵吧？你要是赶不上怎么办？”
黎源无奈道：“真不用，您也说了外面很堵的，学校开了专线车接送，站点就在楼下门口，我坐那车过去就行了，你们送我的话，说不定堵得更惨。”
黎源都这么说了，黎母只好妥协，叮嘱人：“那你注意安全，中午没时间回来，就上你舅舅家去吃饭休息，不要太紧张了。”
黎源一一应下。
最后黎母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喊了句：“加油儿子！”
黎源笑着回答：“知道了。”
黎源走到楼下，撑开伞，站在站口等车，天色阴沉，雨水顺着伞尖往下滑落，落在眼前水潭里，荡起一片涟漪。他极力克制，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往自己家旁边屋子的窗口看了一眼。
那里只有窗帘微动。
黎源有些失落的收回了目光，他愣愣的想，看来聚餐的事真的给简枳青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试探过度，自食其果，亦殃及他人。他决定了，那些心思，如果让简枳青感到不适，那他就把它咽进肚子里也罢。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山，烟雨朦胧，白色的云雾萦绕在山间，更添神秘，僝僽。
暗恋果然就像梅雨天。
汽车到站，黎源收下伞，踏了上去。
那片微微晃动的窗帘后，简枳青紧抓着布料，指尖发白，他躲在窗帘后，心跳加速，平复下来，再次小心的望出去，只看到那人的背影。
他垂下头，嘲讽自己，真没用啊简枳青，你连跟那人说一句高考加油的勇气都没有。
天空响起两道雷声，闷闷的。
夏天，好像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炽热的季节。
简枳青重新躺回床上，企图把那些想法清出自己的脑海，可是一闭眼还是全是黎源的影子——
“你好，我叫黎源，三点水一个原因的原。”
“枳青，你的名字还挺特别的。”
“我送你个礼物，就当是给你考年级第一的奖励。”
“送你一首歌吧。”
“……”
“刷——”的一下，简枳青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倏的一下的跳下床，抓上椅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跑。
他跑到地下车库，蹬上自行车，就那样冲进的雨幕中。
“再快点……再快点……”，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最起码，让他跟那个人说一句加油吧。
路上有行人、车辆看见他，还以为是赶不上时间的考生。有人摇下车窗：“哎——小伙子，你是哪个学校的考生？我们送你吧！”
简枳青置若罔闻，只淡声回一句：“不用。”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顺着少年清晰的下颚线滑落，简枳青浑身湿透，冰凉的雨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快的速度，也不知道自己到达校门口时花了多长时间。
他抛下自行车，向校门跑去。
保安大哥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问：“同学，你是来参加考试的吗？怎么回事儿？没找到车送吗？考试都开始了啊！”
考试开始了。
简枳青倏的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原来，他还是没有赶上。
他抬眸望向教学楼，整栋楼包裹在雨幕中，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哎同学……你没事儿吧……要不……你先进进去再说……”，保安见少年这副样子，也不敢再问什么，万一刺激到人，保不齐要发生什么，毕竟高考对很多人来说，是人生转折点一样的存在。
简枳青不说话，保安大哥就拿了把伞朝他走了过来，等凑近一看，保安顿时觉得这少年有点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他皱起眉头低声喃喃，刷的一瞬：“噢噢噢！！你不是那个成绩很好的优秀生吗？！”，说完，他又疑惑：“哎你不是高二吗？”
见简枳青还是不说话，保安把伞撑到了他头上，头上的雨突然一停，简枳青才回过神望身边的人。
“这大雨天的，你怎么骑车过来啊？是有什么急事吗？”，保安继续问。
在他不停的追问下，简枳青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听上去有些哑，他说：“过来送人。”，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保安连忙叫他：“哎哎哎同学，你要不等雨停了再走？你这样会感冒的。”
简枳青没听，扶起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再次消失在了雨幕中。
保安也奇怪，嘀咕你一句：“现在的小孩儿真是奇怪……”
早上第一科考完之后，雨还是没有停，黎源顺着人流往外走，他舅舅家离学校近，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他决定中午还是不回家了，去他舅舅家蹭蹭得了。
学校门口人太多了，学生家长伞挨着伞，实在是难挤，黎源想着反正隔得近，打算等人流量小一点的时候再出去吧。
他钻进保安室里，看见里面的人后，客气的叫了一声“李叔”。
男人看见他，笑道：“哎呦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这是挤不出去啦？”
“可不是嘛李叔，外面就跟下饺子似的。”，黎源也笑。
“那你坐会儿再出去吧。”，李叔扬扬头，示意他随便坐，然后又转头给黎源倒了杯热水。
“这雨都下一个多星期了还不停，每年高考都在下，整得学生多不方便，不出去挤也好，免费感个冒什么的，多麻烦。”，李叔跟黎源还算熟，便开始扯起了闲话：“哎我说，你们青春期的小孩儿，是不是都不怕生病的啊，今早儿也是，就高二那长得很帅的尖子生也是，大雨天的蹬着个单车就过来了，还说什么是来送人的……”
“什么！？嘶——”，黎源一激灵，倏的一下站起来，手里的热水洒出来，正好洒在手背上。
李叔瞬间慌了，忙着去扯纸给黎源擦手：“我说你这孩子，我说我的，你乱激动啥，手没事儿吧？”
黎源本来就很白，这一烫手背直接红了一大片。
黎源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只着急的问：“是不是那个荣誉墙上照片很多的？最好看那个。”
“是是是，那么打眼，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李叔找了块毛巾，沾了冷水，递给黎源让他敷着。
简枳青，他来过。
黎源愣愣的想，心里像是被打了一束光，同时也有点忧愁。
“他淋雨了……会不会感冒……”，脑海里陆续冒出疑虑。
“小源，你没事吧，你这手，才考完一科呢，影不影响啊？”，李叔有些不放心。
黎源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烫伤的皮肤，其实还是有点痛的，但他不能让李叔担心，只道：“没事儿，李叔，左手不影响。”，说完，他又怕被唠叨，看门口的人逐渐少了，他便拿着伞连忙溜了：“李叔，人不多了，我先走了。”
李叔欲叫住他：“哎……”，然而话还没开口，黎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唉……这一个二个的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李叔无奈的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