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露山水
月光从暗黑的天幕倾落下来，流过树梢，浸入土壤，夏夜虫鸣不止，归家的静谧美好。
公交车站，两人站着，车却迟迟不来。
黎源银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镀了光，他偏头轻笑，问身旁的人：“好看吗？”
模棱两可的问题，是问人，还是问表演呢？
简枳青望向他，暖黄色的路灯从背后的照来，黎源的影子落在地上，挨着他的脚尖，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影子，犹豫了一下，才道：“好看。”
无论是人，还是表演，都很好看。
黎源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会心一笑，连说出来的话都像春风一般，带着几分醉人的笑意：“你不是说要月考吗？怎么又来了？”
黎源故意的，他只不过想逗人罢了。
然而，简枳青却只是淡声道：“试卷太简单了，无聊。”
黎源忍不住笑出了声，玩笑道：“你现在简直太欠揍了，任何鄙视试卷简单的学霸，都应该被拉去批斗。”
简枳青问：“为什么？”
公交车缓行而来，黎源转身上了车，道：“还能为什么，别人做一天可能都做不出来的题，你两分钟就看出来了，还一脸无辜的仿佛在说，这种题都不会，你是傻子吗？你说这种人欠不欠揍？”
简枳青挨着他坐下，对于黎源说的话并不赞同：“我刚刚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黎源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了简枳青。
简枳青：“？？？”
黎源离他太近了，他甚至可以看见黎源眼尾的一颗红痣，此时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那么的夺目，他只觉得，很配黎源。
黎源望着他，继续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看你得跟我好好学学说话的艺术。”
简枳青觉得黎源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像是开玩笑，眼神却是真诚得很，像是骗人的，却总让人想相信。
果然，黎源这种人就应该去出本书——《论如何利用外貌优势哄骗他人》。
简枳青觉得自己就是受害人之一。
周三早上。
一班的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昨天月考的身心摧残之中。
魏折趴在桌子上，一见简枳青，就开始有气无力的叭叭：“青哥，我看你昨天数学还有一个小时就交了，你忙什么呢？好歹挣扎一下啊。”
简枳青瞥了一眼蔫了的人，想来也不好说出“我早就做完了”这样的话来刺激魏折，只好淡声说：“我有事情。”
魏折也懒得说他的敷衍了，只随口问了一句：“不到放学时间又不能出校门，你能有什么事啊，等等！你不会是赶着去看艺术生的文艺汇演了吧，我昨天听黎落他们说的。”
简枳青看了一眼从桌子上弹起来的魏折，表示：“……”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
简枳青没说话，魏折就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听说昨天好多艺术生都参加了，全是帅哥美女，早知道我也提前交卷去看了，那数学根本就不是人考的，最后的附加题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周围的同学听到他的哀嚎，纷纷表示同病相怜，开始吐槽了起来：“是啊，老陈也太狠了，我赌这试卷绝对是他出的。”
“就是，虽然每次月考我都做不出来，但我还是觉得昨天的格外难。”
“对对对，不知道班长做出来没有？”
有人朝顾西那里瞄了一眼，压低声音，低声道：“班长那不是人的，肯定做出来了，他哪次数学不是一百四十多，简直不是人，我看老陈最后一题就是出给他一个人做的。”
顾西隔得远，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是在吐槽昨天的试卷难，顺便再吐槽一句，他不是人。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轻轻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上课铃声就响了，教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上课几分钟后，陈河东提着一个不知已经用了多少年，已经洗得发白的包走了进来。
一班班主任老陈，陈河东，是一个典型的中年老男人，带着副黑框眼镜，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却活得像四五十岁一样。
不过，陈河东虽然老气了一些，但人确实是个老好人，要不是因为他教一班的数学，出题令人闻风丧胆，他的“粉丝”绝对不可能干不过虽然走在时尚前沿但凶得要死的一班英语老师韩佳艺。
此时，就是这位不做人的，可恨的数学出题人，站在讲台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问道：“怎么样？昨天的数学好做吗？我可没见过这么简单的题了，全是送分题。”
众人：“……”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魏折忍不住嚎了一嗓子：“送分题，您改卷子的时候倒是送啊。”
随即，大多数人也都哼了起来，纷纷表示：“老班，你也狠了。”
还有一些人，戏过了头，开始“嘤嘤嘤”的装起了可怜。
陈河东看着这群皮孩子，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行了，你们也别哼了，这套题是比前面几次的难了一点，附加题也超纲了，我下次争取出简单一点。”
众人又蔫了，不满道：“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附加题哪次不是超纲的？”
多年的学习经验告诉他们，出题老师承诺简单一点，那么下次绝对比这次还狠。
陈河东压不住下面的躁动，打算就让他们嚎几分钟吧，反正嚎完了，受伤的还是他们自己。
他捡着空隙，朝后排靠窗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简枳青冷淡的目光。
陈河东一愣，然后露朝他了一个称得上“慈祥”的微笑。
简枳青：“……”
诡异，怪瘆人的。
等到下来躁动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陈河东才再次开了口，笑道：“一天天的就知道嚎，也不知道多跟别人学习学习，这张试卷虽然难，但咱们班上也是出了满分的，你们要是早分一点嚎的时间去多请教请教，还至于考不及格吗？”
众人：“……”
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卧槽！哪个畜牲不做人！”
魏公公身先士卒，罔顾班法，叫出了众人的心声。
陈河东折了一半粉笔，朝魏折扔了过去，道：“魏折，说脏话，文明分扣一分。”
魏折瞬间怂了，用手捏住了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贱嘴，并在心里再次“问候”了一下那位不是人的牲口。
黎落闻言踹了踹前面的凳子，低声问：“班长，是你吧？”
顾西没回头，只低声严肃的答了一句：“不是我。”
顾西知道，他自己附加题的最后一个小题没写，怎么都不可能拿满分的。
黎落一时没忍住，声音大了一些，又是一句“卧槽”传了出来。
老陈朝她看了一眼，她立马就捂住了嘴，然而还是没逃过批斗，陈河东收回视线，道：“看来，你们今天确实有点激动，黎落说脏话，文明分扣一分。”
黎落努了努嘴，无声的抗议了一下，顺便也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那位不是人的牲口。
她压低声音，朝顾西说：“班长？真不是你？怎么可能？”
顾西稍稍朝后面靠了靠，小声说：“真不是我，我最后一个小题没写。”
黎落皱眉，小声嘀咕：“真奇怪，咱们一班除了你不是人，难道还有隐藏的的仙人？”
顾西不是黎落，心比天大，他当了一年多一班的班长，对一班每个同学的情况都比较了解，要是真有这么个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其实从老师说出有满分的时候，他就已经大概猜到了。
那个人，排除掉一班他有所了解的人，就只有一个，就是刚刚转来不久的简枳青。
顾西朝后排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简枳青有一半脸落在光影里，少年闭着眼，神情厌厌的，似乎是在嫌弃窗外的阳光太刺眼了。
无论看多少遍，顾西还是会被简枳青身上那股莫名的气质弄得心头一怔，他总是会想，这样一个，什么都无可挑剔的人，为什么总是冷冷清清的，把自己隔离在热闹喧嚣之外呢？
老陈的声音伴着窗外的蝉鸣，淹没在悠长的夏日里。
“你们也别垂头丧气的了，成绩还没出来呢，语文作文还没改完，你们估计还要再等一天。”
同学们显然对这样的安慰毫不买账，毕竟早死晚死都得死，而他们居然还要提心吊胆的再过一天，这让他们更加提不起劲来了。
陈河东看着一群蔫了的祖国的花朵，十分贴心又给他们来了一刀：“得了，谁要是再趴桌子上，过两个星期的运动会就拉去长跑比赛锻炼身体，一个个的，十多岁的少年，一点朝气都没有。”
祖国的花朵瞬间复活，抖抖肩膀，认真了起来。
一班向来也学习好出名，运动简直就是公共大敌，除了几个爱打球的男生，他们班恐怕连必报项目的人都凑不齐，每次都是草草的拉一些垫背的上去。
老陈开始讲课了，魏折又凑过去跟简枳青讲话：“哎，青哥，运动会有篮球赛，你去吗？”
简枳青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去。”
魏折充耳不闻：“好嘞，青哥，我就知道你最爽快，我这就给你定球服。”
简枳青：“……”
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无效沟通比较多。
聒噪的蝉鸣，燥热的风，将会持续一整个夏季，而他们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