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陈年旧疴
车停在蓝色海洋的楼下，早晨酒吧也不营业，黎源疑惑的问：“来这儿干什么？”
简枳青说：“上去就知道了。”
他带着黎源一直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了顶楼，再往上就是天台，简枳青先爬上笔直的楼梯，然后在出口处叫黎源上来。
黎源犹豫一会儿，把花搁在一旁，也爬了上去，简枳青在出口朝他伸手，想要扶他，但黎源愣了一下，没接受。
简枳青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
天台上破破旧旧的，墙皮泛黑，地上到处长着晒干的青苔，但有一个角落，搭着一个棚子，棚子下堆着些陈旧的乐器，看着那些东西，黎源有些微微出神。
简枳青侧眸看他一眼，然后走过去，从那一堆东西中挑了一把木吉他，吉他已经有些褪色，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弹，他拿着坐到了天台的边缘。
他又要唱歌，黎源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简枳青唱歌，那错失的七年像鸿沟一样横在他们之间，倘若七年前，黎源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唱歌的简枳青是什么样的。
简枳青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轻拨，流畅轻快，琴弦轻响，有风扬起他的碎发，衣衫，青年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黎源的身影。
二十六岁的简枳青和十九岁很不一样，张扬，温暖，像夏日里的一缕阳光。
弹完一曲，简枳青把琴递给黎源，温柔的问他：“要试试吗？”
黎源没想到他会来这一下，一时心慌，目光逃避的说：“我已经不唱歌了。”
很多年前，他问过那个问题，问简枳青会不会失望，简枳青说不会，可真的不会吗？现在的黎源不信那个答案。
简枳青看着他，也许是猜到了黎源在想什么，并不想强迫他，他目色微沉的放下琴，说：“好。”
黎源没忍住，又问出了口：“我不唱歌…觉得失望吗？”
一如多年前一样，简枳青望着他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失望，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他跳下围墙，走到黎源面前，轻声说：“不要再否定自己了好吗？”
黎源别开脸，他不认为是在否定自己，那是实话。他说：“不是的…我现在和以前很不一样，你昨天说的话…”
简枳青却突然凑近他，一笑，打断他的话：“不一样吗？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黎源觉得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从前的某个人。
意识到自己以前说话有多让人难以招架，黎源不再跟他说，走开小声的抱怨了一句：“现在倒是学到精髓了。”
简枳青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没说话，然而越想，他却越觉得心酸，他的月亮，他的爱人，究竟是从何时蒙尘，竟然在面对曾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时都变得那样小心翼翼。
从天台下来以后，黎源兴致不高，也许是见识到简枳青身上不同于以往的光芒，他又想退缩了。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简枳青会发现发现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半点从前的样子，然后离开，他喜欢的是七年前的那个黎源，而不是他。
简枳青问他：“是不是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黎源却说：“我想回去了。”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简枳青才再次开口，说：“好。”
他把黎源送回家，独自一人在楼下停了很久才离开。
而黎源躲在窗帘后看着他，直到那道车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回到客厅咽下一把药，蜷缩在沙发上无声的哭了起来。胃里空空的像火在烧，心脏一阵阵抽疼，走吧，走吧，他想，没有人会喜欢现在的他……
临近傍晚，黎源从沙发上醒来，他拖着浑浑噩噩的身子去厨房冲了一包泡面，勉强吃了几口。
凌晨三点，黎源睡不着，他第n次打开手机，盯着微信聊天界面那只猫发愣，明明是自己把人推开的，这又是在期待什么呢？黎源心想自己真有病。
周一早晨，黎源要去上课，然而差不多到五点多他才睡着，这一睡差点害得他迟到，他顶着一张毫无精神气的脸匆匆下楼，没想到会正碰上靠着车要给他打电话的简枳青。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两人对视一眼，简枳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向他招手。
黎源硬着头皮走过去，昨天的气氛被他弄得有些僵，这时简枳青又过来找他，难免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简枳青倒没什么，大方的给他开门，还略显殷勤：“黎老师，搭趟顺风车吧。”
黎源看着他：“……”
什么顺风车会特意开到人家楼下。
但人都来了，黎源不好拒绝，只好上车，反正不搭白不搭。
黎源系好安全带，心中还是不踏实，想再次提醒简枳青：“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样，毕竟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而且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简枳青发动车子，看他一眼，玩笑的说了一句：“所以说，哥哥要赶紧给我个名分呐。”
黎源语塞：“…………”
哥哥这个称呼给他的冲击有够大的，他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个度，然后一路上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到了学校，简枳青又说要跟他一起进去，时间紧，黎源也不想问他要去干嘛了，就直接把他带进了学校。
进去后，简枳青说不用管他，让黎源自己去上课就行了。黎源欲言又止的想说点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上课去了。
上完课，黎源回到办公室，却发现简枳青正在跟他们办公室的一位女老师聊天，而且还聊得正在兴头上。
女老师被逗得笑呵呵的，抬头看见黎源，主动打招呼：“哎——黎老师回来了。”
简枳青回头，黎源立马移开目光，像是故意不看他，闷声嗯了一声。
坐在简枳青的车上，黎源还在有些吃味，可他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吃醋，于是就只能自己生闷气，盯着窗外的风景，一声不吭。
然而，简枳青却忽然伸手过来，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黎源被吓得一抖，下意识缩手，简枳青就抓得更紧，他望着黎源，酝酿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现在开口，他说：“我们和好吧，黎源哥。”
黎源手心渗出一层冷汗，熟悉的排斥与恐惧感让他无所适从，他可能是想说好的，可浑身的颤栗让他无法开口，不行的，现在的他连跟连跟别人亲近都做不到。
他没说话，简枳青看着他的目光越发灼热，眼底的欲望在此刻也难以隐藏，他忍不住凑近一些，温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暧昧，他盯着眼前的人，沉声开口：“我想亲你，黎源哥，可以吗？”
他说得很耐心很温柔，可黎源还是被这他这一举措吓到了，他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刷的一下抽回手，甚至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不行…我可能…我不是我…对不起…我……”，最后，他打开车门落荒而逃了。
简枳青微怔，手心的余温迅速消散，他抬头看向窗外黎源逃跑的背影，目光深沉，他又想起在办公室里那个女老师说的话——
“黎老师人那么好看，却总是很排斥跟我们接触呢，有一次有位男老师从他桌子上弯腰拿了一下东西，他就像被吓到一样，站起来椅子都掀翻了，脸也刷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影…”
阴影……
“嘭！”，简枳青郁闷的往方向盘上砸了一下。
他没想到，七年前的事那件事对黎源造成的伤害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后来几天，简枳青私下去问过苏淮，问黎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苏淮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黎源是有一次在家里被急救，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段时间是黎源的妹妹在照顾他。
黎落。
联系上次那个小姑娘的话，简枳青觉得黎落应该是知情人。
他从苏淮那里要到黎落的联系方式，约黎黎落见面。黎落一直到见到他那刻，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当初古灵精怪的女孩虽然摇身一变，成熟又有气质，一开口却还是那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她看着简枳青，由衷感慨：“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简大男神。”
简枳青笑接：“被你这一说，我还以为我不在了呢。”
“我天。”，有生之年系列，黎落惊叹：“没想到有天也能从你口中听到玩笑话。”
简枳青淡淡一笑。
时间确实是个奇妙的东西。
叙旧过后，他问黎落，黎源近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黎落望他一眼，对于黎源没告诉他这一点，她倒是不意外，毕竟当初她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的，而且就照黎源现在的状态，怕是架把刀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告诉简枳青。
黎落叹了口气，黎源不敢说，她却没什么不敢的，而且她觉得黎源的病始终还是需要简枳青来治的。
她说：“他有抑郁倾向，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知道，一直在吃药控制，而且哥哥因为以前的事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很排斥跟别人肢体接触，特别是同性。”
听完这些，简枳青垂下眼眸，沉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黎落看着他，想起之前的事，眼睛骤的一酸，她说：“他曾经自杀过。”
他曾经自杀过。
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刺在简枳青的心上。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七年前，他们各自以为的对彼此好，不过是在时间的粉饰下成为了埋入骨髓的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