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贪财又好色
我妈绝对是个爱钱的老太太,她做过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因为好色,嫁给了我爹。然后再用一生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承担后果。
现在,我正跟我妈坐在阳光房的摇椅里,晒太阳,聊天。“妈,你这一生总结起来就五个字:贪财又好色”。“你看,当初你因为好色嫁了我爹,然后就开始心心念念地赚钱、赚钱。”
我妈噗嗤一声笑起来,嘴巴里的假牙亮闪闪的反射着太阳的光。“你这个兔崽子,整天胡说。”
顿了一顿,又说:“你别说,还真是。我呀,跟了你爹以后,大半辈子就在想着法挣钱。不挣不行啊,不挣你们一个个的吃什么、穿什么。”
我妈在不同的年代,用了很多不同的办法赚钱。
我小时候,我妈最有效的赚钱方法就是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养兔子、养猪、养鸡、养鹅、养鸭子、养羊。我妈对这些家畜、家禽比对自己的孩子都好。
我小时候,我妈最有效的赚钱方法就是养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养兔子、养猪、养鸡、养鹅、养鸭子、养羊。我妈对这些家畜、家禽比对自己的孩子都好。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妈就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家门,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鸡窝。鸡窝是一座用乱石头砌起来的小屋,里面用几根小孩子手腕粗细的木头隔成两层,方便小鸡们站在上面,通常鸡窝里住着十几只鸡。每天早晨她从鸡窝里捡拾出几枚鸡蛋,然后就高兴地呼唤着:“咕咕咕咕咕,挺好,今天下了好几个蛋。吃点东西,接着下啊。”
我妈对那些鸡蛋是哪只母鸡的产品一清二楚。因为她常常会一把抓住其中的某一只,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试探一下鸡屁股,然后再一把扔到一边去,一边扔一边说:“你这个蛋都好几天了,你说说,你放着干什么,到现在下不来。”
或者是:“你又跑到哪里浪去了,唵,我昨天还摸着有个蛋,今天没了,你跑哪里下去了?我白喂你了,你把鸡蛋往外下。”
然后就会给我爹下一系列的指令:“你去墙南草棚里看看,它是不是下到那里去了。”“去村南边的是时候也看看,昨天我看咱家的鸡去那里溜达来,别把蛋下到草垛里让别人捡去了。”
这些蛋最重要的用途,是作为我妈的社交礼品在亲戚朋友家流通。她在亲戚朋友生孩子、过百岁、生病等等重大事件中,都会拿着鸡蛋过去庆祝或者探望。没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我妈就会把鸡蛋攒起来,凑够10个立刻卖掉,换取油盐酱醋甚至衣料。当然特殊时候,鸡蛋还是我爹和任何一个孩子的补品。比如我爹营生特别累的时候,我们某一个生病的时候。还有就是偷偷用来给我弟开小灶。
我妈那时煎鸡蛋是绝对不舍得用大锅的,因为那样用油太多。她基本是拿一个大一点的平底的铁勺,在灶口拿麦秆点火,在上面煎蛋。这种时候是一定要避开我偷偷进行的。有一次刚好被我看到,我立刻跑过去,蹲在灶口,明知故问:“妈,你干啥煎鸡蛋?煎鸡蛋给谁吃?”
“这不是军儿冻着了,老咳嗽,我给他煎一个蛋治一治,不好吃,里面给他放了药。”
“咳、咳、咳”,我一听立刻咳嗽起来,“妈,我也冻着了,我也要吃。”
“里面有药,不好吃。”
“那我也不怕,我也要吃。”
“里面有蜘蛛,就是墙上爬的那种,黑的,大的。”
啊,我妈太无耻了,为了不让我吃,这都能编出来。不过,通常这句最好用,因为我至今最怕蜘蛛。我常常就边悻悻地离开,边咬牙切齿在心里给我弟记下一笔,然后在很多我爹我妈不在家的时候,借故揍他一顿。
我小时候也极其喜欢母鸡,因为它常常会在我妈看不住的时候就偷偷下一窝蛋,然后趴在上面孵小鸡。20多天以后,它就会带着一群小鸡仔在院子里散步了。如果你这时候伸手去捉,母鸡就会凶狠地张着翅膀跑过来用嘴巴啄你的手。我觉得这好玩极了,就常常会满院子追着逗。
我妈非常有爱地喂完她的鸡后,就会转身来到兔子笼前。兔子们住在院子的一角,那里搭了几排整齐的木笼。每个笼子里都住着一两只毛茸茸的兔子。她把我跟二姐挖回来的青草放进笼子里,兔子们就会立刻围上来,啃得津津有味。我妈喜欢轻轻拍打它们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可得多吃点,长得胖胖的,才好卖个好价钱。”
然后就会打开街门,把养的鹅和鸭子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去村前的水湾里觅食。通常水湾里会有很多伙伴,它们都来自各家各户,鸭和鹅们在水里游够了以后,会在湾边觅食,吃草、吃菜,把脖子撑起一个长长的包,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成群结队地歪着脖子回家。
我妈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才会开始给我们做饭。等她做好了饭把我们喊起来吃饭的手,就会用锅里地热水给猪们制作吃食。
她走到猪圈的时候。猪圈里的大肥猪,看到我妈来,立刻就会兴奋地哼哼叫着。我妈提着一桶饲料,倒进猪槽里,猪们立刻挤作一团,争抢着吃食。我妈站在一旁,满意地看着它们,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她还会时不时地用手轻轻拍打猪的背部,感受它们结实的肌肉和厚厚的脂肪。
这一切做完了,我妈才会坐下来吃饭。
我妈不仅对这些家畜、家禽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会时不时地给它们“体检”。她会仔细观察它们的眼睛、鼻子、嘴巴,看看有没有异常。她还会检查它们的粪便,判断它们的健康状况。如果发现有哪只动物生病了,她会立刻采取措施,给它们喂药,或者请来兽医。
我妈对这些家畜、家禽的爱护和照顾,让我们这些孩子都自叹不如。有时我们会抱怨:“妈,你对那些鸡鸭兔子比对我们还好!”我妈总是笑着说:“那是,我对它们不好,那什么养你们。”这么说起来,这些鸡鸭鹅简直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在这期间我妈还往东北捣腾过种子。我至今都很佩服我妈的大胆。她瘦瘦小小认字不多,居然就敢背一袋种子,带上我表姐,往东北贩卖。
也许是因为在山东人眼里,东北就像自己亲戚家所在的位置。通常她们去的是大连,因为那里离我们近,而且那里还有我们一位远房亲戚,能在陌生的城市里提供一些帮助。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妈和表姐穿着简朴但整洁的衣服,背上背着沉重的麻布袋,袋子里装满了各种种子。她们需要在村前的公路上等汽车,坐汽车去兰村火车站上火车,然后再坐船才能到。
“妈,你真打算背这么重的袋子走那么远?”我忍不住问道。
“我不背,谁来养你们?”她笑着回答,眼神坚定。
绿皮火车缓缓驶进车站,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煤烟味。她们找到一个角落,把袋子放下,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被人偷走。火车上的旅程漫长而艰辛,车窗外的景色从黄土地变成了辽阔的平原,再变成了茂密的森林。
“姑,咱们真能把种子卖出去吗?”表姐显然有些担心。
“能,他们说,东北人讲义气,只要咱诚心诚意,他们一定会帮忙的。”我妈安慰道,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在火车上,她们遇到了许多同样背井离乡的人。有一位大叔是从南方来的,他背着一筐橘子,打算到东北去卖。他们聊起了各自的经历和打算,互相鼓励,彼此的信心也增加了几分。
几天后,她们终于到达了大连港。大连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咸的海味。她们找到了一家小旅馆,放下行李,稍作休息。第二天一早,她们就开始在市场上寻找买家。
市场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我妈和表姐走到一个卖蔬菜的摊位前,摊主是个中年妇女,脸上布满了风霜。
“大姐,我们有一些山东的好种子,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我妈试探性地问道。
“种子?什么种子?”摊主有些警惕。
“是山东特产的蔬菜种子,种出来的菜特别好吃。”我妈从袋子里拿出几包种子,递给摊主。
摊主仔细看了看,脸色缓和了些:“好吧,我买几包试试。”
有了第一个买家,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她们逐渐积累了口碑,越来越多的人来找她们买种子。她们的种子不仅卖给了市场上的摊贩,还卖给了附近的农民。那些农民对山东的种子赞不绝口,说种出来的蔬菜比本地的好吃多了。
在大连的那些天,我妈和表姐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卖种子,她们还要照顾自己的生活。大连的冬天特别冷,她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然冻得瑟瑟发抖。但她们从不抱怨,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种子卖出去,赚到钱,养家糊口。
终于,有一天,她们卖完了最后一袋种子。她们用赚来的钱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和一些小礼物,准备带回家。她们又踏上了回家的绿皮火车,虽然车厢依旧拥挤,但她们的心情却轻松了许多。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我妈和表姐轻轻推开门,看到我们都已经睡着。她们轻手轻脚地把买来的东西放好,然后坐在炕上,长舒了一口气。
“妈,你回来了!”我被她们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问道。
“嗯,回来了,种子全卖出去了。”我妈笑着回答,眼角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
我妈和我表姐的贩卖事业,并不长,因为路途太遥远了,她一走,家里的事情就没人管了。所以在她用卖种子的钱,换了一辆自行车并带回来后,就不再去了。
我看着舒服地躺在在摇椅里摇晃的老妈,问:“妈,这么远的路,那么挤的车,你是怎么把自行车带回来的。不累呀?”
“那时候年轻啊,只要能赚到钱,累也感觉不出来。”我妈笑着说。
“再说,你不知道,那时候车上不光我们俩,很多跟我们一样的,背着大包小包的讨生活。”
“路上还不能说是去卖货,得说是去亲戚家,亲戚家种地自己要用。”
“佩服,佩服,你这跟阿庆嫂一样,做的是地下工作。”我呵呵笑着冲她拱手。
我妈虽然赚钱不容易,但花钱觉得不含糊。她用贩卖种子的钱买自行车的时候,刚刚跟奶奶分家,正是最穷的时候,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她带回了这件奢侈品,并亲自扶着让我爹学骑的时候,被全村人围观。引来全村人的艳羡,也被全村人评论:“哎哟,这媳妇挺舍得啊,买个什么不好,买个自行车干什么。”
“可不是,真舍得,这老贵老贵的东西,也不能吃不能喝的。”
后来我爹用这件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奢侈品贩过虾酱,贩过盐。
也用这件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奢侈品载着老婆孩子串过门、走过亲戚。
一直到它破旧的没了利用价值为止。
我觉得,那时,她就显示出自己爱追时髦,爱领风骚的特点。
在我母亲成功解锁了裁缝技能之后,她的赚钱之路便如康庄大道一般,一帆风顺。然而,尽管收入颇丰,但她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大胆和慷慨消费的作风。她绝不会让辛苦挣来的钱无所事事地躺在那里“睡大觉”。那个时候,她最为热衷的事情便是盖房子。
母亲对于盖房子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热情。每当有了一些积蓄,她就会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划下一个建房项目。在这一点上,我爹跟她刚好相反,我爹喜欢稳定悠闲的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折腾就不折腾。我妈虽然喜欢新房子,但是很多事情都需要我爹去实施,挑选建筑材料,跟工匠商讨设计方案,还要亲自参与到施工过程中。我妈通常贡献出计划后,就这负责做饭,剩下的所有事儿都由我爹去干,这让我爹烦恼不已。但他又拗不过我妈,最后只能妥协。
他们俩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但一辈子盖过三座房子,每座房子都是我妈斗争胜利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