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启蒙师（一）

    给鸿做商业启蒙的人，正是他的舅舅，换句话说，这个人就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成功地在外甥心里种下了经商的种子，然而他自己的从商道路却并非一帆风顺，可以说相当坎坷。想当年，我弟弟的降生可是一件令我爹娘欣喜若狂的大事！要知道，那时候母亲刚刚生下我，正处于人生低谷期，而弟弟的到来仿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成为了他们重新振作、迈向美好未来的新起点。用“翻身农奴得解放”来形容这种感觉简直再贴切不过了。因此，弟弟的童年充满了关爱和宠溺，不仅父母对他百般呵护，连我这个姐姐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疼他一些。当然啦，我可能是个例外，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姐弟俩在成年后的深厚感情。尽管平时也会互相斗嘴、打闹，但遇到事情时，彼此总是第一个想到对方。

    自我弟弟降生人世之后，我母亲便已投身于村内缝纫组，开始赚取全劳力的工分。缝纫组紧邻公社的饭店，那里的碱面馒头，堪称我童年时期尝过的最美味佳肴。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那滋味，仍旧令我心生怀念之情。我母亲时常花费几分钱购买一个这样的馒头，然后悄悄带回家中，瞒着众人塞给我弟弟享用。然而，我弟弟却不知晓要躲藏起来独自品味这份独特的宠爱，反而经常将馒头拿出来公然食用，恰巧被我撞个正着。这一幕让我既眼馋不已，又愤恨交加。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弟弟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频繁。每当爸妈不在家，而弟弟又调皮惹事的时候，我就会毫不客气地揍他一顿。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十几岁的时候，直到他长得比我还高，我已经无法再打赢他为止。每一次我们之间的“战争”爆发，二姐总是会悄悄地躲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观看着。而大姐则会试图把我们分开，但她并不会使用武力，只是拉一下这个，再拽一下那个。然而，对于我们这两只正在激烈争斗的“小公鸡”来说，她的这种方法显然毫无效果。于是，大姐常常会累得气喘吁吁、哭哭啼啼地跑去找妈妈告状。妈妈的劝架方式非常果断且有效。她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径直走来，毫不犹豫地对着我们的屁股各踢一脚。受到这般“惩罚”后，我们两个人会立刻瞪大眼睛、鼓起嘴巴，然后悻悻然地分开，不再争吵打闹，各自找乐子去了。

    通常我转身就会忘记，跑出去找跟我很要好的叫建芝的小伙伴玩儿。我跟我二姐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我二姐不常犯错，犯了错被我妈惩罚，我二姐通常都是犟头犟脑站在原地哭，而我就不同了。通常这种时候，我会立刻跑到远一点的地方，骂骂咧咧地气我妈：“我就不，我就不，你能怎么滴！”然后一溜烟儿跑出去，找个地方生会儿气，就去找地方玩。

    我妈妈曾经告诉过我，每当我生气的时候，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墙外的那个破旧草棚子。有一次，我又气鼓鼓地跑到那里坐着生闷气。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大姐竟然充当起了“间谍”的角色！她被我妈派遣出来，悄悄地跟踪我，想要查明我究竟躲到了何处。

    结果可想而知，我这个秘密据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从那以后，妈妈对我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她坚信我绝对不会离家出走或者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毕竟我生气的时间非常短暂，往往没过多久就会兴高采烈地跑出去玩耍了。

    那时候我爹忙着生产队和大队委的工作，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我们更多的时间是由我妈管理的，因为她这种简单粗暴的管理方式，我对她颇多不满，并不亲近她。我更喜欢的是我爹，所以每次我爹回来，我就会亲亲热热地抱着他的胳膊，跟他告状，说我妈的不是。我爹就会随声附和地说我妈几句，我找到靠山，就更加理直气壮地对着我妈翻白眼、吐舌头。我弟和我姐姐们并不善此道，所以我妈在很多年以后评论说我：“虽然排行第三，还是个闺女，臭的不能再臭，但却杠的不行，谁都宠着。”我却并没体会到有多少被宠着的感觉。后来我在成为一个颇为资深的教育工作者之后，在小叔家的两个孩子身上，再次发现了这种现象。两个孩子都觉得对方才是被父母偏爱的一个，自己就是可怜巴巴被忽视的一个，这无疑是父母感情表达的失误，是爱的错误表达才引起的不必要的伤害。

    我跟我弟弟在打打闹闹的同时，我弟弟做着各种我们姐妹仨都不曾做过的事情。在农村，男孩子总是会被更多的长辈逗弄，他总是深信不疑，将长辈们的话当真。他曾深信不疑地确定自己是被包养来的，回家偷了粮食拿着去找逗他的大叔，要跟着他回去找自己的亲爹亲妈。也曾经把生产队分配剥壳的花生仁偷出来送给对他好的，要带他去城市的远房爷爷。还会偷偷拿5块钱，去买别人不要的电线杆上的小磁壶。也会很怂的关上门跟胡同里的小姑娘骂架。但他又糊里糊涂，常常骂着骂着就忘记自己的立场，学着对方的话骂起了自己。我们那时骂人的方法就是互相喊对方父亲的名字。我们觉得父亲的名字很神秘也很神圣，所以在吵架时互相喊对方父亲的名字，就是对他或者她最大的伤害和侮辱。我弟弟喊着喊着就会跟着对方喊我爹的名字，我于是在旁边拼命教他，“那是咱爹的名字，你骂错了，你骂xxx”我弟改过来骂了几次后，又会被对方影响，再喊回我爹的名字。我至今都觉得我弟的脑子可能真有点拎不清。

    我弟在骂架的时候时不时地糊涂拎不清，但做起买卖来一点也不含糊，他热爱钱，也热爱享受，但他因为常年跟各种菜农、果农打交道，变得习惯性的打诳语、说粗话。我听他的话总觉云里雾里，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这让我时常听着听着就生起气来，想像小时候一样揍他一顿，却又不敢。

    我弟的上学阶段更是状况百出，他偷偷干过很多属于男孩子的事情。高中期间还跟追求过我的老师干过一架，当然这些都是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的。对此我甚是佩服，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居然瞒过了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多年后的某个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窗前，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我不禁感叹：原来我们自以为熟悉的身边人，其实从根本上讲依旧陌生，我们所知晓的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而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真相却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曾经，我们天真地认为自己对周围的人了如指掌，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和经历的增多，这种自信逐渐被打破。我们开始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些看似熟悉的面孔背后可能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故事。我们所谓的熟悉，不过是建立在表面的了解和日常的交往之上，而对于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和感受，我们却一无所知。

    然而，这并不是谁的过错，而是人性的复杂使然。人们往往会在不同的场合展现出不同的自我，甚至有时连自己也未必能完全理解自己。因此，我们又怎能奢望去完全读懂他人呢？或许，灵魂深处，我们都是彼此熟悉的陌生人，带着各自的困惑和迷茫在这个世界上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