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深夜迷思
深夜，老杨董终于躺倒在书房的椅背上，思绪万千。
外面静悄悄的，这是他要求的，不用等他，只管散去。
他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电话通知人过来。
夜晚对于他来说，是一场平静海面上升起的风暴，既有狂暴的一面，也有安静的一面。人老了就会回忆过去吗，还是病了就会回忆自己健康的时候？
该死的双相。
一定是诊断错了，自己没病。
年轻时的自己仿佛已经离他很远了，又像离自己很近，无尽的财富和权力仍然掌控在自己手中，不是吗？
不，自己掌控不了了，已经决定全都交给天策了啊。
想到这里，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失去了公司，其他人还会像以前一样围着他转吗？
敬仰、谄媚、友好，这些看向自己的眼光还会在吗？
在其位谋其职，自己不在位了，会怎么样？
其他人会怎样去“谋”？
夜深人静时总是容易让人陷入伤感多思的情绪中，随着时间嘀嗒流逝，一切都渐渐消逝。他感到孤独和无助，仿佛被世界遗忘。
关掉书房的灯光，他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他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时而兴奋激动，时而沮丧消沉。
在这无尽的黑夜中，他也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
不，是回忆，自己不需要反思。
财富和地位是个好东西，自己忙碌半生，合该享受这些。
可是它们又真正为他带来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深夜的老杨董又变成了一只毫无斗志的绵羊，沮丧、失落，为自己的命运悲泣。
老杨董瘫软在角落里，全身如泥般无力，他甚至感到了自己如泥般的污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有曾经让他振奋的东西都失去了吸引力，连墙上的油画和格子架里一摞摞的书本、博古架上的珍稀藏品，在他的视线里都变成了一片暗淡的灰色。
没意思，没意思极了。
突然，门被敲响，划破了夜的寂静，也让混沌中的老杨董暂时地打开了视线，看到了一点光亮。
老杨董艰难地撑起身子，心中一阵疑惑。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康兆垂手立在门前。
意外又不意外地，站在门外的，是他见了多年的一张老脸——康兆。
他的脸上带着关切和担忧的神情，看到老爷憔悴的样子，猜想这是持续了半月的焦躁期终于过去了。
“老爷，您还是回卧室，早点休息吧。”康兆轻声说道。
说着上前准备扶着老杨董离开书房，同时关切地问道：“老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杨董看着康兆，没说话，心中确实一阵感动，但又好像这情感与他无关，并不真切，让他一时联系不到自己身上。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地说：“好，回去。”
同时又想起自己的嘱咐：“我不是说，不用你们候着吗？”
康兆笑了：“起夜，起夜正看见您书房灯关了，人又一直没出来，想您应该也还没睡下，就多嘴多手地敲门问问。”
康兆在这家当了多年的管家，许多事都已经形成了习惯，比如随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照看着所有人的需求，比如随时关切这几位主子的心思变化，比如很多，习惯了以后总有些感情。
倒是不担心自己失业，业务能力在线的管家，是不愁工作的。只是到了他这个年纪，习惯了的环境也不想再变。
他知道老杨董不是近年才变成这样的，之前就是，只是很多人没察觉出来，自己也以为就是工作压力大这很正常——大企业有更多的责任，毕竟很细微的变化，当个玩笑说出来别人都会说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没想到，还真有个病症。
但自己也做不了什么。
康兆能做的，仍然是做个好管家，安排好家中大小事宜。
这次去g市，原本并不是自己陪同的，老杨董是有自己的私人看护的，自从病情加深以后，就安排了看护。
但病了以后的老杨董疑心病也更重了，看护在大家都在的情况下老杨董还算放心，但说好了去休养的地方，老杨董还是愿意带个老人。
而挑来选去，这个老人就是康兆了。
他跟着走了。
家中有太太，也乱不了。
康兆搀扶着老杨董回到卧室，慢慢地将他安置在床上。
“去休息吧，老康。”老杨董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只是常年伪装的礼仪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说出了这句话，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回到了卧室，事实上的自己还在飘荡。
康兆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的，老爷。您早点休息。”
康兆出门前关上了灯。
带上门，转身朝楼下走去时，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隔壁太太的卧室。
嗯，太太已经睡下了。
太太和老爷早就分房了的，或者说结婚的时候就安排了两人的卧室。
所以对于太太早早去睡下的情形大家并不奇怪。
多么合理的一件事情。
老杨董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思绪却依然纷乱。
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又想起了公司，心中乱七八糟。
就像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喝下了一杯特浓咖啡，很想睡觉，脑中又很是兴奋，即使闭上眼睛，大脑也在叫嚣。
老杨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尝试着医生曾经告诉他的方法，深呼吸，放松肌肉，然而效果并不明显。
他又想到想到医生告诉他的另一个办法——听音乐。
没错，即使不再完全遵照医生的想法，也对医生下了逐客令，但偶尔痛苦的时候还是会让他想尽办法，其中，当然也包括听到过的医生的嘱咐。
他打开手机，寻到一首轻柔的钢琴曲，戴上耳机，让音乐充斥整个房间。
音乐是标准的催眠圣曲，犹如一泓清泉，他试图让这泓清泉缓缓流淌进他的心底，企图可以通过音乐抚平他焦躁无措的情绪。
他的身躯逐渐松弛下来，大脑也慢慢平静了。
但直到音乐结束，他也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