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是它
牧离在墙上挂着的刑具前挑挑拣拣，将一条带刺的镣铐甩到她们面前的桌子上。
“这个下去比较有滋味。”他翘着二郎腿惬意靠在椅背上，唇边勾起顽劣的笑。
常清被他这么一吓，整个人仿佛终于从深不见底的水渊中捞出，理智回笼了一部分。
云潇牵起常清的手，稳住她几近崩溃的心神。
云潇收敛起脸上假惺惺的笑意，觑着牧离，眸色渐深。
“我们今日是来报案的。”她的视线故意扫过桌上沉重的镣铐，“怎么，刑案司对前来求助的百姓竟会动用私刑？”
“报案？”牧离的脊背离开椅背，声音尾调上提，“像你这么狡诈的女人，也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牧大人过誉了。”云潇凝眸聚焦于他的眉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远不及大人的，想必也只有您能帮民女们解决这件事。”
好一个远不及，拐着弯骂回来他是更为奸诈的人。
审讯室内的空气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比起桌上闪着寒芒的刑具，这种氛围更加让常清觉得如坐针毡。
牧离不甚在意她的暗讽，垂眸若无其事地数着扇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压根就不想插手她们的事情。
可帮不帮，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常安平失踪了，我怀疑是闻君坊动的手。”
云潇托出闻君坊的名头，她知道牧离不可能会对闻君坊动向相关的信息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他啪地一声合上扇面，放下晃荡的二郎腿，死死地盯住云潇的眼睛，试图看出对方说谎的破绽。
无论是她的心中所想，或是表露出来的姿态，都毫无作假之态。
牧离微微偏头，墙壁上火把的焰明明灭灭，映在眼底，他久久不语。
常清一想到儿子即将遭到的报复毒手，一刻都无法再忍耐下去。
她站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极端的愤怒不自觉颤栗。
“我们明月居甘愿做你们明面上的利刃，与闻君坊竞争，扰乱他们的步调。
你们刑案司在背地里的调查不应该更加轻松吗？为何会任由他们对我的孩子出手？”
虽然云潇无法对常清的失控感同身受，但她能理解。
毕竟孩子再怎么样也是母亲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出了这种意外，又怎么能不觉得痛彻心扉。
云潇把常清拉至怀里轻拍脊背，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实在是怕常清情绪上头再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激怒牧离，就难有退路可走。
常清也知道云潇是为了大局考虑，可是失子之痛，犹如一把尖利的剔骨刀，剜得她生不如死，失声恸哭。
牧离望着抱在一起的二人，难得没有刻薄回嘴。
他用指关节轻叩桌面，试图将云潇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为什么会觉得是闻君坊？”
“我不确定，但只有他们有这个动机。
而且，傍晚在万水长街那边，我听见了小孩的叫声，如今想来，颇似安平。”
收到云潇的回复，牧离呼出一口浊气，快步走至门边，拉响那个已上年份的挂铃。
一名值班的案追士立即上前。
“老大，有何吩咐？”
“小李应该回来了吧？叫他立马过来和我汇报。”
刑案司的行动一向高效率。
凳子还没坐热乎，一名穿夜行衣的男子便敲响铁门。
“进来。”
牧离头也不抬，翻开从值班人员那里要来的卷宗。
男子闻言几步立在牧离身侧，脊背挺直。
看得出来他是收到命令急匆匆赶回来的，脸上蒙面黑巾都来不及摘，胸口因为喘息剧烈起伏。
“这几日几乎都是由我在暗处盯着闻君坊的，休息时间是小李同我轮值。
在我的观察下，闻君坊近日并未异动。”
牧离淡淡开口，讲述自己近期得到的有关闻君坊的动向。
“种种迹象表明，闻君坊与你家小孩失踪这件事情的关联性很小。”
话虽如此，可她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如果除去闻君坊，二人实在想不出谁还会这么针对她们。
再加上云潇的记忆，她确定上一辈子常安平就是被闻君坊的人抓走的。
即使发生的时间段在这一世快进了太多。
“如若你们还有疑虑，我可以让你们一起听听小李的汇报。”
小李得了自家老大的眼色，将自己几日来对闻君坊行踪的调查徐徐道来。
连闻君坊的哪个伙计上班摸鱼，一个时辰里有半个时辰蹲在茅厕里都算得清清楚楚。
牧离不耐烦地打断滔滔不绝的小李，把那本厚厚的卷宗砸在他身上。
“果然每次这种废话连篇的文件都是你写的，带着你的这本流水账滚出去给我重新修改。”
挨了训，小李垂着头鹌鹑似的，抱着本子火速逃离审讯室。
小李刚刚那番描述废话很多，总结下来就是闻君坊每日的动向。
他讲得越日常，就愈发显得闻君坊和此次事件干联不上。
不止他们没有时间动手，更是丝毫没有半分要报复常安平的意向。
“事已至此，你们还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闻君坊做的吗？”
云潇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剧情会出现这种未知的偏离，也想不通，到底还有何人在暗处对她们虎视眈眈。
好一番天人斗争，她才声音沙哑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答案。
“不是它……”
“不是它。”牧离冷笑一声，周身的威胁氛围骤然攀升。“趁刑案司的注意力都在闻君坊身上，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
他堂堂牧刑案使可是被打了响亮的一个巴掌，还是当着这个讨厌的女人的面。
“你们的案情刑案司登记了，回去等消息吧。”
他冷硬地丢下这句话，抓起那双还在滴血的手套朝外走。
待命的案追士随即整理仪容跟在他身后，走进昏黑夜色。
云潇扶着常清走出刑案司。
长街的尽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高唱。
“刑案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她们抬起头，乌云蔽月，夜还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