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上午的训练过后，腐川游和七海建人便坐上辅助监督的车，前往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的住宅地。
与七海一起坐在后座上，腐川游一边摩挲着咒具短斧，一边偷偷拿眼睛觑他。
三七分的金发少年侧倚在车门上，正手支撑着下巴望向窗外。尽管他年仅十五岁，可脸侧的线条却流露着冷硬与刚毅。
好尴尬啊……
腐川游心想。
已经上车十多分钟了，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这可不行，要跟同学搞好关系呢。
这么想着，他先开口道：“那个，七海君，好像是有丹麦血统是吧？”
“对。”七海建人扭头应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祖父是丹麦人，所以我有四分之一的丹麦血统。”
“咦，原来是这样啊。”
得到回应，腐川游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而高兴的结果，就是他的话又不经过大脑了。
“怪不得，”他笑道，“你的尺寸也很像外国人呢，真厉害！”
七海建人：“……”
在前面开车的辅助监督：竖起耳朵。
如果用天气来形容一个人的心情的话，那七海建人这短短几秒内的心情变化，就跟多云转暴风雨一样。
“……腐川，对你来说，祓除咒灵是什么？”
“啊？”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祓除咒灵就是一场儿戏？一场过家家？可以让你在这里开玩笑？”七海建人打断腐川游的话，双目如鹰，凌厉地瞪着他，“你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你是不是觉得战死也无所谓？”
“……”
突如其来的责备让腐川游的微笑僵在唇角，他双眼微微睁大，疑惑而惊讶地望向七海建人。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可是很宝贵我的生命。所以，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点，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失误而丢了性命。”
“……”
腐川游的眼睫轻颤了颤，镜面般的黑眸中倒映出七海建人冰冷的面庞。
半晌，他垂下头，小声说了句“抱歉”。
“……”
气劲下去，七海建人才意识到他说得有些严重了。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在前天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平凡而安稳的生活。
但是……
电车咒灵袭击案中，少年表现出的那种对生命的轻视实在是让他难以忘记。就像一根卡在喉咙中的细小软刺，总在吞咽时带来不适感。
他根本就不适合做咒术师……
七海建人别扭地想。
驾驶座上，听着这两个小孩吵架，辅助监督在心里好笑道：
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哈，绝了。
直到到达目的地，腐川游和七海建人都没有再说话。
伫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幢二层独立住宅。因年代久远，墙面已经开始泛黄，但阳台上种着的一盆盆绿植却给这份老旧平添了几分生机。从那欢快吐露新芽的植物上看，主人家平日里一定对它们勤于照料。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浊残秽，尽数祓禊】”
哇……
看着那层黑色的【帐】逐渐包裹住宅，腐川游刚想赞叹，余光瞥到一旁的七海建人，顿了一下，又把嘴给闭上了。
不要乱说话。
他告诫自己，拎着用布抱起来的短斧，跟在七海建人身后走向房门。
七海建人抬手想按门铃，结果一看——那门开了一条缝，根本没锁！
不好！
他皱起眉头，脑中闪过最坏的结果，抬腿冲入门内。
结果一进门，他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脸皱得跟果壳一样的老人好端端地缩在沙发上，一点事没有。
望着呆愣的他，老人的脸上缓慢地绽放出一个微笑，挣扎着起身，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同时口齿不清地说：
“哎呦……你可算回家了……我种的花又开了……”
什么情况？
七海建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呆愣中，腐川游迈过他身旁，一把上前搀起老人，笑着说：
“嗯，我回家了。您还记得我是谁吧？”
“净爱开玩笑……你不是我的妻子，绘子吗……你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么漂亮……不过，你别再去钓鱼了……你腿不好，每次你出去钓鱼我都提心吊胆的……哎呀……我很担心你……绘子啊……”
老人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嗯嗯，不去了不去了。”
腐川游一边耐心地哄着老人，把老人往屋子外面带，一边对七海建人说：
“七海君，我先把老人带到车上，你去找咒灵，我马上就过来。”
“……嗯，好。”
七海建人慢半拍应道。
他望着搀扶着老人的腐川游，再一次对他迅敏的应变能力有了清晰的认识。
不仅顺着情境套到了话，甚至连下一步的部署都安排好了。
在上次的电车咒灵袭击中也是，仅凭一击就推测出了咒灵的攻击模式。
再加上那份对生命的轻视……
腐川游，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吗？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气，竭力将杂念驱出头脑。
当务之急，是解决“海马”咒灵。
他凝神屏息，定睛察看咒力残秽。
有了！
顺着残秽，他一路来到二楼卧室。
打开卧室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团像发霉的奶酪一般的活物，黏在床头柜上，正一颤一颤地起伏着。
这种四级咒灵，只要击中三七分点，一击就能祓除……
七海建人握紧短刀，算准击中点，上前一个跨步砍去——
“啪嚓！”
没有命中！
短刀砍中了床头柜，木屑飞溅。
【花花花！！！】
咒灵尖叫着，臃肿的身躯缩成一个球，在墙壁、地板、任何可支撑的平面间飞速弹动，逃出卧室。
“该死！”
跨过碎落一地的花瓶，七海建人追出卧室，望见对面赶来的腐川游。
“腐川！拦住它！”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可能。
“海马”蹿得飞快，起落间几乎没有间隔。他都没击中，更别说一个刚入行的菜鸟了。
这么想着，七海建人毫不意外地看见腐川游冲着空气挥动斧子。
……不过，你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咒灵可在另一边啊。
但下一秒，七海建人便瞪圆了双眼。
他看到咒灵落下后，硬生生改变了方向，直直冲向腐川游，恰好撞在他提前挥击的斧刃上。
“——！”
七海建人震惊到失语。
蓦地，他突然想起昨晚腐川说过的话——
“粉色的糖，有‘吸引’的效果。”
难道，咒灵之所以会改变方向，是因为腐川他用了术式？
但咒灵冲出卧室不过短短几秒，难道腐川就在这短短几秒内，判断出他不可能击中咒灵，并立刻改变了策略，利用咒术让咒灵“主动”冲向他？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个在前天才刚见识到咒灵的普通人啊？！
将简单的术式发挥到极致，他哪来的这种实战经验？！
“砰！”
一声爆炸，把七海建人翻腾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望着前方玫瑰红色的烟雾，他压下眼底的暗沉，集中精神。
……先祓除咒灵要紧。
腐川游的这一击加爆炸，直接把咒灵的身子轰去了一半。咒灵嘶叫着，到处乱弹，撞翻桌椅，砸碎摆件。顿时，房屋里变得一片狼藉。
动作变慢了！
七海建人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挥动短刀——
结果，又挥了空。
咒灵在他眼皮子底下，硬生生变了个方向，向腐川弹去。
七海建人：hvadfanden？？？※
他在用术式吸引咒灵？！
“……”
腐川游并没有回答。
粉光闪烁在他的斧子上，他吸引着咒灵，转身向屋外跑去。
“腐川？！”
七海建人眼睁睁地看着，咒灵迅速远离他的攻击范围。
为什么这样做？
难道他真的是——
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七海建人只能咬牙向咒灵追去。
但他刚跑两步，地板就猛地晃动起来。
“轰隆隆——！！！”
“哎呀哎呀，果然还是得老子出场啊。”
屋外，望着变为废墟的房子，五条悟两指夹着棒棒糖，做作地吐了口啥都没有烟气。
被压成一张薄片的四级咒灵：我何德何能啊……
“呦？你就是那个新生？”
腐川刚晕乎乎地从废墟中爬出来，头顶就响起了一道莫名欠扁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落进了一片苍蓝色的无比天空中。
“……”
即便穷尽词汇也无法形容这双眼瞳的美丽，即便用遍珍宝也无法雕刻出这双眼瞳的璀璨。而在这仿若天空一般的澄澈中，属于腐川游的那抹炭般的黑色是那么明显。
“怎么了，看呆啦？小弱鸡~”
五条悟得意地说，丝毫没有帮学弟从地上起来的意思。
“是呢，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腐川游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已化作废墟的住宅，沉默半晌，轻声说，“这是……你做的？”
“对啊。是不是惊呆了？哈哈哈！”
“是呢，真是太震撼了……但是，你知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老人？”
“……”五条悟的笑声停住了，他愣了一下，喊道，“你、你们怎么不把无关人员移出【账】外啊！”
“哈哈，开玩笑的。”腐川游笑容未变，“里面没有老人，老人在车里呢。”
“……喂，你小子什么意思。”
五条悟咯嘣一声咬碎棒棒糖，双瞳睥睨向这个矮个子学弟。他一米九的身高站在腐川游面前，就像座大山似的，压迫感十足。
“只是开玩笑罢了。”腐川游笑道，转头喊道，“七海君，这里这里！”
他踮起脚尖，冲他的同伴挥手。
“七海君，你没事吧——呃？！”
肩膀上传来一道大力，视野登时天旋地转。
腐川游被推倒在地，短斧脱手飞出。一双镜面般的黑眸中，倒映出七海建人那冰冷的面庞。
“腐川游，”七海建人的阴影笼罩在腐川游身上，字字饱含着怒火，“你为什么要阻碍我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