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人是你们自己请来的,怎么,到头来还想拿个大,欺我小蜗牛脸嫩?你们真觉得小蜗牛离了你们就造不出这只船来?”楼自牧可不惯人毛病,当即甩袖就要把人带走。
周京华连忙道歉:“王爷息怒。下官并非要拿捏小宋郎君。实在是见猎心喜,想请小宋郎君不吝赐教。一时情急言语无状,还请小宋郎君不要见怪。”
说着,周京华向宋时深施一礼。
宋时躲开周京华的礼:“周大人不如先说说你要什么。”
周京华忙恳请:“小宋郎君,你这图纸的画法,能不能教给我们?”
宋时没立刻回答。
周京华与将作监的工匠们脸上都显出惋惜后悔的神情。
宋时略思忖片刻:“也不是不能教你们。”
周京华大喜。
“不过我也有要求。”宋时板着脸,并未显得特别好说话,“我要你们一丝不苟的按着我的要求完成,有疑问可以问,我一定回答。但不可推脱,更不可拒绝。有哪怕一丁点做不到的,不如现在就说了,我也不必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周京华忙再三保证:“小宋郎君放心,我将作监众人一定全力以赴。”
宋时这才点头,算是应下了。他可以自己心软,但他背后是楼自牧,他就不能落楼自牧的面子,堕楼自牧的威风。如果将作监有一点做不到,他都不能答应。
再分派的时候,果然将作监都再无二话。
而宋时的分工要求也更上一层:“各位回去研究图纸之后,不要急着立刻打造。先将所有零部件汇总拆分,统一规格尺寸的统计出来,再统一制造。零部件制造完成后,再请师傅们安装。”
周京华想问为什么,又憋回去了。
宋时和气笑笑,只是解释说:“主要还是时间短。牧在京城已经大半个月了,润州那边总不能一直扔着不管。拆分之后再组合,这么做更省时省力,也可以早点完成。”
这就是后世的流水线作业的理论,精确拆分,再统一组装。
周京华没想太多,吴岚却是刹时想到什么:“小宋郎君,这办法我军器所可能用过去?”
军器在任何国家都是一级机密。如今咸渊只能把军器所的匠人们圈起来,严格控制他们的对外联系,以此保证军器设计不外泄。
但如果采用宋时的作业方法,把军器制造的流程细化,让人各自负责一部分,一来可以降低难度增加军器产量,二来保密工作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这本来就是现代常用的作业方式,宋时从未想过藏私。何况吴岚一直沉默,从未对宋时的话有所质疑,也让他印象更好:“自然。这样做标准统一,还方便造出制式器械。”
要不是碍于楼自牧在一旁虎视眈眈,吴岚都想把宋时劫到军器所里让他再往外倒点东西。他索性向宋时卖个好:“小宋郎君,水部司郎中袁可的座师是参知政事叶舒延。”
这些底下弯弯绕绕的人情关系,对于他们这些中下级官员来说是常识,却根本不会被靖海王放在眼里。
但这不等于楼自牧看不透。他一听就懂了:“原来如此。上次只找了楼自演,放过叶舒延,看来叶舒延自己倒是还觉得不够痛快。”
宋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放心交由楼自牧,自己只管替楼自牧造船。便向吴岚说:“船上所用的火炮与陆上所用还是有些区别的。我想请军器所的各位师傅帮忙专门设计一个适用于船上的火炮。”
“那感情好!”吴岚连忙请人拐弯就进了隔壁,“小宋郎君只管给我说,需要什么样的。我们军器所必全力以赴为小宋郎君完成。”
将作监和军器所一起努力了十余日,终于在九月初的时候按照宋时的图纸赶工完成了福船模型。
时已深秋,有风吹过街头,卷起叶片纷零。
楼自牧闹了一趟钦天监,随即神神秘秘的选了一日,带着宋时上了朝会:“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见着楼自牧出列就笑了,咳嗽几声,摆手:“就知道你这么久不往外跑是有事。说吧,这回又是什么?”
楼自牧嘿然一笑,推出宋时:“回陛下,工部行走宋时,带领将作监与军器所的匠人们制造了一条船,想请陛下赏鉴。”
皇帝挑眉:“将作监与军器所?倒是头一次听见这两个合到一起去。”看向工部尚书魏淮,“魏卿,水部司这么忙,造个船都造不来了?”
魏淮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个……臣……”
楼自牧一副无赖样子:“陛下,水部司说了,宋时虽然是工部行走,却无权调用水部司的工匠,所以他们不接。”
魏淮从未听过这个,简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忙道:“王爷息怒,臣一定查清楚是哪个这么不长眼。”
“也不用查。”楼自牧一指袁可,“这位袁郎中,他说的时候可是振振有词。”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魏淮一眼,又扫向袁可。
袁可从不觉得宋时能造出什么好船来,他大义凛然上前奏禀:“陛下,臣与水部司的船匠见过宋时画的船图,那船不伦不类,船匠都说行不通。水部司到底不是儿戏之地,当以正事为重。”
宋时看都没看袁可,只向皇帝说:“陛下,不如请陛下移驾,看看微臣与将作监和军器所造出来的船如何。”
满朝文武,都跟着移步御花园的明子湖。就是宋时迷路时见到的有一座长堤的那泊湖水。
周京华和吴岚已经带着将作监与军器所的匠人们在长堤上准备好了。十来个军汉守着个怪模怪样的船,只等御驾到来,皇帝下命,就把船放进水里去。
御驾停驻在湖边。
宋时站在皇帝身边,对着长堤上挥手。
军汉们便将船用绳子捆着,一点点顺到水里去。
船一入水,吴岚就亲自跳到船上去,解开绳子,扬起船帆。
这船不但长得怪,船帆也并非硬帆,而是用布做成的更大的软帆。
此时湖上风平浪静,船也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气氛一时间尴尬得很。
袁可嗤笑:“小宋郎君,船匠早就说过,你这船没法行驶起来。你啊,还是别好高骛远,就老老实实的跟将作监的玩吧。”
宋时却气定神闲:“急什么?”虽然表面镇定,暗地里却去拉楼自牧的袖子,“你说的风呢?”
楼自牧笑着捏了宋时鼻子:“别急,马上。”
随着楼自牧话落,第一缕风拂过。
湖边垂柳随着风荡漾,点出水面一圈圈涟漪。
长堤旁的船也晃动了一下,帆显出些轮廓。
吴岚望着风向,操作帆绳,将几面帆转动找风。
一阵小风过后,风势越来越大,吹动人的衣裳。
那帆肉眼可见的鼓起来,船猛地一晃,借着风力就驶了出去,竟比寻常的船驶出码头的那一瞬还快几分。
随着风越来越大,湖面被吹皱,岸上人被风撩得衣袂纷飞,一名官员的衣襟被撩到脸上,还有人没站稳,差点被吹得摔倒。
而湖中的福船模型却越来越自如,帆鼓涨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一时已经出去很远,快接近湖的另外一边了。
吴岚连忙将帆又换了方向,减缓福船模型的速度,又一点点找着航向,转了个弯。
任谁都看得出来,风越大,这船越快。
只是湖水还是平静,无法看到福船模型在浪中的英姿。
宋时迎着众人惊艳目光,给自己鼓了劲,开口:“陛下,这船名为福船,最适合在海中行驶,哪怕狂风巨浪也不会轻易撼动,能够破浪而行。”
随着讲述,宋时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侃侃而谈,再没了前面的胆怯,神采奕奕,自信而耀眼。
“福船船身高大如楼,安置火器弓矢攻击的时候,可以居高临下俯视而发,利于远程攻击。”
随着宋时的讲解,吴岚在船上将火炮准备好,瞄准发射,轰塌湖岸上早就准备好的靶子。
“不过福船也有缺点。一来尖底太高,只能在深海大洋航行,不能近岸;二来只有依靠风力才能航行,没有风就无法行动。”宋时说到这里,笑笑,转向袁可,“水部司船匠们的确一眼就看出福船的弱点。然而,故步自封,不肯更新改进,难怪水部司到现在都没能造出一只真正可以驰骋海上的海船。”
袁可脸上涨得一片紫红,被宋时说得下不来台。
“这船看着虽好,但也只是在这湖泊之中。若是放大到理应的大小,行在海中,是否还能如此稳固如臂使指?”叶舒延在静默之中突然出声询问,“毕竟宋时说的我们如今也都看不见。具体功效如何,还是有待商榷。”
“当然可以。”
叶舒延话音刚落,就有人昂然回答。
众人循声看去,却发现驳斥叶舒延的,正是他自己的儿子叶迟。
皇帝亲切招手,让叶迟近前:“你来说说。”
叶舒延一瞬恼怒,狠狠瞪了叶迟一眼,向皇帝告罪:“官家,小儿无知,信口雌黄,还请官家莫要计较。”
叶迟挺直脊背,来到皇帝面前,躬身势力:“陛下,微臣的商行里有一只船,也是如这福船一般的尖底。正是宋时所造。宋时言说,该船名为海鹘船。微臣当日见过,骸骨船在海上行驶之迅速,寻常船只难以望其项背,破浪而行,昂然锐意。若陛下不弃,微臣愿将海鹘船献予陛下。”
叶迟的话说完,就不仅仅是叶舒延恼火了。
一直存在感稀薄的楼自演低垂着头,唇角虽然在笑,眼中却是阴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