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叩见皇伯父。”楼自牧之前在皇后面前的嚣张气焰在见到人的刹那立刻萎了,变得无比乖巧。
宋时也只能跟着楼自牧跪下。不过他还是偷偷抬眼,瞄向走进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是穿着明黄龙袍的老人,面色苍白,颔下一缕长须。他眼神明亮,却须发全白,手指枯瘦,带着几分日迫西山的憔悴。
紧跟着的是与楼自牧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长身玉立,亭亭渊渊。个子与楼自牧差不多,但身形更颀长清瘦。不苟言笑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落后青年一步的是楼自演,他端素容颜,眼观鼻鼻关心,似与周围一切都毫不相干。
后面一群太□□卫呼呼啦啦的跟随。宋时看见,西东也杂在其中。
“官家。”皇后从塌上下来,身形笔直的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在太子楼自恒的搀扶下坐在上座,整个人看着都有些弱不胜衣之感。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并没有对皇后有任何特殊,只轻声吩咐:“都起来吧。”
皇后站起来,也没等皇帝再说什么,就走到皇帝身边坐下。
宋时是真看不懂这一家子皇族到底是什么操作。
“皇后将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皇帝用手帕捂着嘴咳嗽几声,让他的脸看起来更惨白了。
“回官家,靖海王近来在府里养了个玩意儿,闹得满城风雨。臣妾想着总不能叫靖海王尚未大婚就传出去他把外头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府的消息,便想着替他过了明路,也算是给他收个残局。奈何臣妾的一片心,靖海王完全不能体会。”皇后垂眸,说得不动声色。
皇帝看向楼自牧:“三郎,真有这回事?”
楼自牧冷冰冰瞥向平王,向皇帝跪禀:“皇后娘娘所说,纯粹子虚乌有。孩儿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还是听谁蛊惑了,竟然做这么荒唐的事,也实在让孩儿震惊。”
皇帝又向皇后:“皇后你说呢?”
皇后不动如山:“到底是不是的,也不是臣妾说的。不过从八月初靖海王回京就一直找叶家的麻烦,昨儿还去砸了人家的店铺,弄得叶大人半夜把人送给靖海王。臣妾毕竟是在宫中,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子虚乌有了。”
楼自牧倏然抬头,质问:“有些人心里龌龊,就从来看不到别人的好。皇后娘娘是否查过,我坚持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皇帝斜倚着,神容倦怠:“三郎自己说说,你坚持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
楼自牧原本挺着的身板一下子软下来:“大爹爹,容我点时间。到底是什么人,我说了不算,我得先问问我家小蜗牛。”
皇帝失笑:“行,快去问。”
楼自牧拽着宋时出了殿,站在外头廊下。
宋时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殿内的人。这距离不近不远,正好在众人视线范围内,能把他们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又听不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宋时被楼自牧的操作弄得摸不着头脑,疑惑的问:“你把我带出来要说什么?”
楼自牧盯着宋时懵懂纯然的眼睛,垂眸半晌,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宋时的手问:“小蜗牛,你愿意做我的王君吗?”
“啥?”宋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收到这么一份儿冲击。他脸腾的红了,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你,你不都是开玩笑的嘛,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楼自牧仰头含笑。他这么做原本有些权宜之计的意思,但这话说出来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难,甚至还有满心的期待与忐忑。
“我……”宋时别过头,小声嘟囔,“我没想过啊……”烦难的皱眉,顾左右而言他,“而且你这什么做派?怎么奇奇怪怪的?就……”这画风跟咸渊不搭啊。
“祖奶奶留下的规矩。”楼自牧也没逼迫宋时,顺着他的话说,“皇家要聘正妃正君,必须单膝跪地征询对方的意见,要对方同意才行。”
宋时嘴角直抽,感觉楼自牧口中那位祖奶奶八成也是个穿越人士。他的心里忽然就松下来,不那么紧张害怕了:“你要给我解围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楼自牧笑着摇头:“不只这一个。你的福船我也让伴伴带来了。但要不要把船的事公布出去,也得你的同意。”
“那你……”
“可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得先表明态度,把你拢在我的羽翼之下。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护你扶你支持你维护你,而不会被别人妄加揣测肆意污蔑,害人家轻慢你。”
楼自牧的心热腾腾的,都是维护宋时保护宋时。
宋时为难,嗫嚅:“我,船的事你决定就好,都听你的。”
有楼自牧在,他就无比放心,可以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也愿意把自己的本事拿出来。
“行,船我知道了。”楼自牧笑嘻嘻的,“那求亲呢?你答不答应?愿意不愿意做我的王君?”
宋时蹙眉,垂着眼睛仔细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我一定要做你的王君才行吗?”
楼自牧就懂了宋时的意思,他站起身,摸了摸宋时的脑袋,宽慰:“没事,不用答应。只要让人知道我求过亲就行了。你是被我捧在手心里想要求聘为王君的,这个名头就够用了。”
宋时不觉仰头,弯了眼睛,浅琥珀色的瞳子晶亮剔透:“谢谢你,牧。”
只凭宋时这一个眼神,这一个“谢”字,就足以弥补楼自牧求亲不成的遗憾了。
殿内,皇帝眼看着楼自牧单膝跪下去,也露出清浅笑容,神情中充满了怀念与遗憾。他看也不看皇后,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警告敲打,“皇后,你心急了。这是三郎想聘来做王君的人,这人你本不该动,更动不得。”
皇后捏紧手帕,抿起嘴角,板着脸挺着。
楼自演上前站在皇后身后,给皇后揉肩按摩,笑向皇帝:“皇伯父,阿娘也是好心。只是三弟这事办得糊涂,好好想要聘做王君的,怎么不尊着重着,反而闹得满城风雨,让人家说嘴。阿娘这不就误会了吗?”
楼自恒轻飘飘瞥了楼自演一眼。
皇帝也一言不发。
皇后拍拍楼自演的手,两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楼自牧牵着宋时进来,唉声叹气的:“大爹爹,孩儿求亲被拒了呢,还请大爹爹好好宽慰宽慰孩儿吧。”
皇帝笑得直咳嗽:“你呀,还不是惦记大爹爹的好东西了?说吧,想要什么?”
楼自牧举起宋时的手:“先不要别的,就给小蜗牛来个工部行走吧。”
不等皇帝回应,皇后嗤笑:“靖海王,你开口就要让人进工部,倒是挺捧着人的。可惜人家领不领情,又做不做得来呢?”
楼自牧明晃晃盯着楼自演:“楼自演,你说,我的小蜗牛去工部,做不做得来?”
“这……”楼自演被问住了,斟酌再三,回答,“工部虽然相对闲散些,不过也不是外行人能进的。三弟有意栽培小宋郎君的话,不如先让小宋郎君先去太学,等考了功名再说。”
宋时愣住,不解的看着楼自演,忍不住问出声:“平王爷不是见过我做的偶人?那偶人的机巧也还算可以吧?我不敢说咸渊没人能比我做得更好,也想来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才是。”
楼自演宽和笑着分辩:“那偶人到底只是顽器……”
楼自牧挑了唇角,揽着宋时肩膀,肆无忌惮指着楼自演:“这就是不懂的人了。你那偶人的机巧可不只能用在顽器上,是不是?”
“是,发条机关其实可以在很多地方应用,做成延时和定时机括。”宋时只要提起专业就是侃侃而谈,“最简单的,用在时、日晷上,就可以让日晷定点报时。”
皇帝听着宋时的话,目光落在这少年身上,仿佛能看见少年身上发出的自信的光芒,显然只要他说出口的,他就必然能够实现。
只凭这本事,皇帝就信这少年不是什么简单的“小玩意儿”,不是会被楼自牧藏在后院亵玩的。
皇帝不得不感慨,皇后因着对太子兄弟俩的怨愤蒙蔽了眼睛,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果然不错。”皇帝点头赞许,“难怪三郎一路追着要找你,生怕你被别人拐跑了。孩子,你真不答应做三郎的王君?”
宋时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又回到那个羞赧的小郎君模样:“就,再说吧……”说完似怕人家以为他嫌弃楼自牧,还使劲找补,“牧人挺好的,真的,特别好。只是,我们相识还是太短,就,再等等以后再看吧……”
楼自牧搂着宋时捏着人脸颊:“小蜗牛,多夸夸,让皇伯父知道我有多好。”又转向皇帝,“我也要向大爹爹展示展示,我的小蜗牛有多好。”他扫向皇帝身后的太子,“哥,宫宴是你和嫂子筹备的,叶二郎来了吧?”
楼自恒眉心总习惯锁着,瞧着就有一道隐隐纹理,威势颇盛:“韩淮临都没回来,你又招惹叶二郎做什么?”
“让叶二郎把他和小蜗牛顽器铺子门口的东西抬来呗。正好在宫宴上助助兴。”楼自牧话说得满不在乎,他的神情却兴奋着,像是要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展示给别人看。
瞧,这可是他的小蜗牛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