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宋时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他只记得山贼劫道，乱嚷嚷中有人钻进马车抓他。秦游冲上去抱住人，被那人抓着头发撞在车厢壁上，头破血流的昏过去。
而宋时来不及喊人，只觉后颈一疼，眼前一片黑暗。
置身于一个狭小昏暗的船舱内，宋时周围再无一人。他的后颈还在钝钝的疼，以至于他从床上爬起来时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
打开舱门，是一个窄窄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个向上的楼梯。
宋时随着船身的晃动走得悠悠倒倒，顺着嘎吱响的楼梯爬上去，刚站上甲板就被夕阳刺了眼睛。
金黄的光炫目，让他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能看清东西。
“小宋郎君醒的还真是时候。正好，小宋郎君松散松散筋骨，咱们也就到家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在宋时身侧响起。
宋时惊忧转头，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满脸络腮胡子，说话的时候也掩不住一身匪气戾气。哪怕这人在笑，也能让宋时一阵毛骨悚然。
宋时警惕的盯着人，紧闭着嘴。
“小宋郎君莫怕。”黝黑男人眺望远处，“在下方潮，想来小宋郎君听过我的名字。我也是久仰小宋郎君是名本事高妙的船匠，故而特别请了小宋郎君来，帮我造几条好用的船。”
“你误会了，我不会造船。”宋时竭力让自己镇定，声音不要颤抖。
方潮哈哈大笑：“小宋郎君不必过谦。我这里可有一位你的故人，他对你了解得很。”
“谁？”宋时心底疑虑越来越大。
“王客知！”方潮随意的呼着个名字，像叫自家的猫儿狗儿。
宋时僵直了脊背。
身后楼梯的嘎吱声又起，有人不客气的推了宋时一把：“让开，别挡路。”
宋时僵硬回头，看见王客知从底下走出来，站上甲板。
“你……”宋时愤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宋时气恼，“叶哥怎么样了？小游呢？”
王客知嗤笑：“就算你长了心眼知道防我，不也一样落在我手里了？”
方潮一把拉过王客知搂在自己身边，随意的揉搓着王客知的腰。
王客知的脸上显出瞬间屈辱尴尬，又竭力压了回去。
宋时瞪圆的眼睛在王客知与方潮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你们是一伙的。王客知，你竟然投靠了海贼。”
王客知忽视方潮的手，努力端着清淡面孔，不以为然：“你当时不也被阳牧带走了？一样都是跟着海贼，好歹方当家还是更强的那个。”
方潮听了王客知的话，得意一笑，单手捏着他下巴晃了晃：“想不到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受宠若惊？”
王客知任凭方潮捏着他，面色麻木。
宋时没正经看过《夺位》，但他知道王客知趋利避害，方潮这个海贼在书里一定不是简单的炮灰。起码在王客知看来，方潮比阳牧活得更久。
“我没跟着阳牧，不然你也不会在韦氏商队里抓到我。”宋时瞪着王客知，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跟你不一样，我绝不会替海贼造船。”
王客知劝都没劝，只深深看了宋时一眼：“记住你现在的话，你最好说到做到。”说完避开方潮的手，走向船舷。
前方，一座海岛已然近了。
宋时对着方潮，像个浑身毛都炸起来的猫，警惕方潮的任何一个举动
方潮笑了：“小宋郎君怕什么？我可是个斯文人，不会轻易动粗的。”
但宋时眼睛不瞎，王客知下巴上的指印历历在目。而从两人互动来看，这不过是平常一幕。
“对有本事的人，我是很尊敬的。”方潮强调。
宋时眼中写着不信：“王客知大概不会同意你这话。”
方潮轻蔑：“小宋郎君焉知王客知不喜欢？他在我身子底下的时候，越是粗暴，越是叫得好听。”
宋时几乎作呕。
“瞧小宋郎君这样，看来还是个雏儿？”方潮咋舌，“阳牧果然无能，放着到嘴的肉不吃，还能给跑了。难怪海王岛至今也只能被我压着打。”
宋时的厌恶溢于言表：“少拿阳牧跟你比，你不配！”
方潮抚掌大笑：“看来真是谁的人向着谁。王客知眼里阳牧可是远不如我。”
宋时倔强辩解：“我不是阳牧的人，我跟阳牧没关系。我也绝对不会帮助海贼。”
“行。”方潮也没勉强宋时，“我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慢慢来看。”
船，停了。
原本宋时以为方家寨在岛上。直到近前仔细看了，才知道这整座岛都是方家寨。
海岛的形状像个弯月，背面的山就是弯月两臂，环抱陆地与海湾。
山的一边是天险，陆地这边则被大手笔的围上栅栏立起箭楼，随时有人瞭望，任何来往船只都会被掌控动向。
这样的地方一旦进去，就是插翅难逃。
方潮的房子位于岛的正中心，背靠山崖，围墙坚固，如同一个堡垒。堡垒外还有护城河水环绕，只有通过吊桥才能出入。
王客知就把宋时带到这座堡垒的后院，与王客知比邻而居。
宋时另外一边的邻居是个女子，在看见王客知的时候厌恶嫌弃不加掩饰。再瞧见被王客知带来的宋时，更是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再没出来过。
宋时莫名其妙，倒也没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惦记着逃走，绝对不要被方潮困住。
“换身衣裳就出来。”王客知甩下一句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时进了房间，果然在床上看见一件跟王客知所穿相似的氅衣，不过是浅绿色的，上绣修竹。
宋时碰都不想碰。等王客知再叫他出来的时候，宋时身上的依旧是原来的衣裳。
王客知瞥了宋时一眼，冷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儿得罪了方潮可有你受的。”
宋时不搭理王客知。
王客知只得带着宋时前往前院。
聚义厅里早就热闹起来。
灯火通明，红烛高照。正开着宴席。
来来往往的海贼喜笑颜开，还没进去就一股酒气冲天，笑嚷欢腾震耳欲聋。
厅中空出一大片地，十几个女子歌舞娱乐。两边围着一排排桌案，上下次序分明。
宋时站在聚义厅门口，就看见方潮正坐在最上头。
方潮一见宋时就招呼，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小宋郎君，来请坐。”
宋时压根不想迈进聚义厅。王客知不耐烦的推了宋时一把，把人搡进去。
一俟宋时过来，方潮把人按在椅子上。
而王客知则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屈辱的站在方潮旁边。
方潮拍拍手。
明明就在近旁的宋时都觉得声音不大，偏偏整个聚义厅里都被这拍手声震慑，顿时鸦雀无声。
方潮笑着举起酒杯，一手拉着宋时站起：“今儿开宴，是为了庆祝我们方家寨得了一位了不起的船匠！能做出比现在快得多大得多的船！能让咱们方家寨更上层楼！”
底下欢呼震天。
“来！为小宋郎君敬酒！”方潮举杯向宋时示意。
底下的海贼们也纷纷向宋时隔空敬酒。
宋时沉着脸，低着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对什么都没有反应。
方潮哈哈大笑：“小宋郎君害羞，没见过世面。大家多担待。”说完放开宋时，推了王客知一把，“去，到底下挨个敬酒，替小宋郎君给兄弟们赔个不是。”
“凭什么？”王客知咬牙，瞪着方潮，“凭什么他跟我不一样？我造船修船的能力比他还强，你对我就呼来喝去，对他就放任宽松，为什么？”
方潮狞戾的抓住王客知的手腕：“就凭你贱。就凭你被我怎么弄都离不开我。”使劲把人推下去，“滚去敬酒！”
王客知踉跄着倒在地上，旁边一个海贼举起酒坛笑着倒了王客知一身。
“王郎君，敬酒啊。”嬉笑轻蔑尽在。
王客知的氅衣湿透，贴在身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听方潮的话。哆哆嗦嗦从旁边接过酒壶，一桌桌走下去，敬酒，直到喝得满脸坨红，脚步踉跄，眼神迷离不清。
宋时看得战战兢兢。也不敢置信。
直到宋时进研究所之前，王客知都是研究所公认的顶尖天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高等研究员，为人傲气，见谁都不怎么搭理。
可在方家寨，在方潮这里，王客知被欺凌侮辱，却连反抗都不敢。
宋时惊异的问方潮：“为什么？你，你想要我给你造船，可我能做的，他也能做。为什么你还这么对他？”
方潮捏着酒杯，亵玩的目光看着王客知的背影，和被湿淋淋的氅衣勾勒出的身体：“为什么？那我问你，我给你准备的衣裳，你为什么不穿？”
宋时答得利索：“我不要与海贼为伍，也不接受你任何东西。”
方潮笑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王客知过来的第一天，就把这衣裳穿上了。而他明知道，这是我后院姬妾侍君的衣裳。”
宋时抓着自己的衣襟，心揪着后怕，庆幸自己没穿那衣裳。
“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他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方潮看见王客知敬酒回来，拍拍手示意。
聚义厅里又安静下来。
“今儿开宴，还有第二件喜事。”方潮打了个响指。
歌舞停下，舞女们退出去。聚义厅正中被空出来。
喽啰们摆上二十几个炭盆，都烧得旺旺的。几个彪形大汉抬着块巨大的铁板搭在炭盆上。
不过一小会，铁板就被烧得通红。
“我这儿有个舞蹈，挺好看的，叫兔子踏歌。今儿正好，大家来见识见识！”方潮再次拍手。
一群遍体鳞伤的人被推上来。
方潮指着铁板，轻描淡写：“上去，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