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怪病
化身走方游医一路走走停停,数十日后,古天月三人终于到了红樵镇。
红樵镇地处偏僻,是一处被两条东西向山脉夹住的山沟小镇。
说是小镇,然此处依山傍水、气候适宜,又少有灾害,似一处世外桃源,镇上人自给自足和乐安泰。
因此,红樵镇往山外流走的人非常少,长年繁衍下来,人数完全不低于一些小的县城。
望着河堤两旁人来熙攘热闹非凡,古天月对这种与世无争、怡然自得的生活十分羡煞。
但现下,做好手头的事才最要紧。
镇里人是多,然红樵镇地处山坳间,进出往来不便,镇子虽有一家小小医馆,也只能看一些小毛病。
一看街头来了尚医之人,还免费看诊开方,但凡有点头疼脑热,人人都来凑这个热闹。
镇上最热闹的柳河岸边,写有“河清人寿”四字的医幡随风而动。
宁荨术居幡左,古天月居幡右,每人一张案桌并一把椅子,门冬负责引导来看诊的人排队,街头游医的排场就有了。
现在未时刚过,古天月保持同一动作坐了许久,浑身疲乏得很。
从晨间到此刻,她少说给百来号人把过脉了,幸好队伍已经不剩几个,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收工。
想起忙碌得午膳都未进的宁荨术,古天月心中疑窦渐生:这样一个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镇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病人。
下一位病人是一位看似已至不惑之年的大叔。
大叔面黄无光,额上长了好些痘疹,乃心有气火的体现。视物不集中,眼神飘忽,嘴巴常张开小口,进气多出气少,有些微喘。
“大叔身上有何不适?”
古天月皱了皱眉,这样的病人,她今日似乎碰到好几个了,只是这个看着最严重。
“时不时心悸,容易觉得疲累,但又总睡不够。”
大叔捂着胸口,面带痛色,只说了几句就开始喘气。刚好他有亲人作陪,古天月看向他身旁的妇人,请她补充。
“我相公今年刚好三十,得这病好几年了,看了许多大夫,一时治好没半个月又反复。他本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得这个病后总是狂躁易怒,一句不顺耳就要摔东西发脾气,但有时又懒得动弹,自言自语在屋下坐一天,家里的活计丝毫不管。我家里六个娃娃,全靠我一人操持,他这病再不好,我与娃儿可怎么活。”
妇人越说越激动,最后伏在她丈夫肩上哭了起来。
古天月再看向那位病人,明明才三十岁,看着却像四十,应是多年遭受疾病折磨,致使面黄肌瘦。
听这症状,总感觉,似是得了癔症。
癔症虽在医书上见过,但以她的功力,是万不能下结论还给人治病开方,必须求助宁荨术了。
“大叔,你随我来。”
刚好看宁荨术送走了他那边的病人,古天月忙不迭领了人过去,放低声音道。
“师父,这有个很严重的疑似癔症的病人。”
宁荨术抬手,让门冬暂停安排。
剩下的人看出是查到疑难杂症,正好想看看这个外乡来的“游医”本事如何,索性也不排队了,挤成一片看宁荨术发挥。
古天月将她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通,宁荨术借此时间上下查看了一遍病人的情况。
“麻烦师傅伸个手。”
搭脉片刻后,宁荨术问:“师傅是几时得这种病的,反复了几次?”
“第一次大约是六年前,一直反复,每回吃药治好,过个半月又发作。”
宁荨术点头。
“时而焦躁易怒,时而身心无力,脾胃虚寒,加上,额长痘疹、口角溃烂,当是夜里多梦难睡,或还有,失眠之症。”
大叔忙不迭点头:“想睡却睡不下,心中烦躁,却不知为何。”
大叔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门冬一直负责维护秩序,听到议论声,立马来与宁荨术禀报。
“听好些人说,他们都有失眠多梦、易怒烦躁的症状,而且皆是医好后又反复。”
宁荨术皱了皱眉,点头应好,将注意力放回跟前的人身上。
“六年前,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大叔想都不用想就摇头,似是已经回答过许多遍这个问题,答案脱口即出。
“我们夫妻身体康健,孩儿读书也用功,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也舒坦,并未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是否还记得第一次发作前去过什么地方?”
癔症大多由心而生,并非算是疑难杂症。
但眼前这个人,发病时才二十三四岁,生活顺遂家庭圆满,按理说不应有癔症。
若非心病,那便是外力所致。如此必须追根溯源,看病从何来。想起先前林随域带给自己的消息,宁荨术心中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是回忆六年前的事,病人妻子过了许久才答复。
“六年前,我家第二子才刚出生,因着家里有两个孩子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相公便辞了在县里朱员外家当护院的工,转做伐木生意的。”
“伐木生意赚钱多,时间又自由,可以搭把手照顾家里。结果才过两三个月,我就觉得我相公每晚起夜次数越来越多,问了才知道是睡不着,睡着了也总是因一点点小动静就醒来。一直到身体被拖垮,我们才上县里求医。”
病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县里的大夫也说是癔症,就开了安神补脑的方子,药吃完病确实是好了,但不久又会再发作,如此反复,到现在六年之久。”
病人及其妻子答完,人群中又是一片骚动。
“每次癔症发作到治愈一般是多久,之后有继续上山伐木吗?”
“第一次从发作到吃药好大约是三个月,后来休养了一个月,觉得身体见好就又进山了。”
“师傅伐木的山是哪里?”
“镇口往东十里,再绕过两个大水潭子,走过官道的分叉处,是我们这儿非常有名的覃绵山。覃绵山是我们的福山,树长得最好,我们镇子有很多人到那里,或伐树,或拾柴,或采药。”
人群中有人高声在喊,宁荨术示意门冬。
门冬连忙停住让人噤声的动作,又把那个叫得最亢奋的人带到宁荨术跟前,其余人也一点点围了上来。
“神医神医,宋樵夫说的这些症状,我自己和家里人还有刚才在场的很多人都说有,只是症状轻重不同。”
那人一路蹦跶到宁荨术面前,他每说一句,后面围着的人便附和一句。
这样听来,不似一人之祸,倒像是整个镇子的人,都被这种怪病困恼。
“各位乡民也是去过覃绵山就反复吗?”
那人连连点头。
“是的,我们都是常去覃绵山的,红樵镇的人靠山吃山,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去。我是镇上的药贩子,除了宋樵夫,我应是进覃绵山次数最多的人了。”
“而且我记得我发作最严重的一次,是为了寻能够预防鼠疫的葡杜草。葡杜草需在覃绵山极深处才能找到,我在里面待了一整天,回来的当晚就开始头晕脑胀。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辛劳所致,今天听宋樵夫一说,肯定是覃绵山出了问题。”
整个镇上的人都出现同样的状况,明明是只需商讨下就能发现的问题,却一直等到他这个“游医”来才揪出关键。
这个事情,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关于覃绵山,镇上有与之相关的说法吗?”
“是有一个关于覃绵山的传说。传言道,上古时期有一位掌管丹术的神仙路过红樵镇,在驾云行走时被镇上的山景迷了眼,一时没拿稳手里的药炉,药炉从天而降砸在红樵镇外,落地便化作了覃绵山。就是因为这个传说,我们红樵镇的人从小视覃绵山为福山,认为这是神仙给我们的恩赐,所以那里的草木才会长得格外好。”
可事若反常,必有妖。
这个传说,或许不只是传说那么简单。
“好,在下先开好方子,大家自行到药铺按方抓药。明日我会亲探覃绵山,届时若发现别的情况,会在下一次开诊时与大家说明,请诸位静候。”
连着有七八个人领了同样的方子离开。
古天月和宁荨术再给剩下的人看完诊,这一趟的活计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