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举杯对明月
酒过三巡，张青叶叫嚣着有篝火有酒有月，却没有表演。
陆妍婉闻言迤迤然站起，说自己略通一些舞艺，可以给大家助助兴。
陆妍婉一身藕荷色宽袖长裙，篝火映照着她温柔端雅的脸庞，身边越盛酩手持一根青碧色的玉箫，约莫要以箫和舞。
张青叶自然第一个响应。
但呼声最大的，还数另一堆篝火旁的莫榭：“好好好，婉姐姐快跳快跳。”
越盛酩吹的是小调《南乡令》，一众迦兰人听不懂曲意，但在旋律中品咂出强烈的凄切之感。
陆妍婉轻舒长袖，曼妙身躯随乐旋拧舞动，翩然似蝴蝶。
一舞毕，感受到陆妍婉的目光，楚安暮愣了愣，立马鼓掌道：“不曾想陆姑娘不仅是洞虚境强者，在舞艺上也有如此高的造诣，方才是谦虚了。”
陆妍婉脸上红晕更盛，欠了欠身：“多谢楚公子谬赞。”说完立马回到座位，再不敢往楚安暮这边看一眼。
张青叶、莫榭嚷着不够尽兴。
“天月师妹，陆姑娘都跳了，你是不是也该舞一曲，我们浮，呃我们济生门这么多人，可不能输给皇天殿。”
张青叶喝酒上头，绕过半圈人来拽她。
“青叶师兄我不通舞艺，不然你去问问别人。”古天月一边拒绝，一边往宁荨术方向躲避。
“你随便跳一跳，跳得不好也没关系，师兄们又不会笑你。”
张青叶已经开始迷糊，但兴致犹未减。
“师兄师兄，马上就戌时了该睡觉了，你——”古天月站起欲逃，话未说完突然手腕被抓住，回头看竟然是宁荨术，“师父？”
“你坐好。”宁荨术轻言，又看向张青叶，“青叶，再听一曲，就去睡觉了。”
张青叶得偿所愿，终于放开古天月，手舞足蹈回到自己的座位。
在众人疑惑又期待的目光中，宁荨术指尖一动，明黄灵力中一张黑漆焦尾的琴缓缓显现。
宁荨术将双手轻置琴上，淡然开口：“此琴名唤枯幽，奏《清平乐》小调一曲，望诸君笑纳。”
古天月看得呆愣，一直到曲毕才回神。
原来，她师父还会弹琴，宁荨术会弹琴，为何，之前从未见他弹过。
寅时三刻。
喝过醒酒汤美满睡了一觉的张青叶，不知怎的又喝起了酒。
张青叶正想拿起酒壶直接干，被楚安暮一把薅了下来，放到白夜行手边。
“你再喝，再喝醒酒汤也救不了你，明天肯定要头疼。”
“哎呀反正明天要赶一天的路，头疼就头疼。”张青叶爬上石台，还要抢酒壶，“你就让我喝吧，等回迦兰国就喝不到了。”
这酒是在池皱郡买的，张青叶十分爱喝，一壶十口就能干掉，所以他也醉得最快。
可半月照雪实在好看，诱得他酒兴一茬又有一茬。
白夜行一把抓住张青叶偷酒的手，无奈苦笑道：“阿暮，这小子，可真像你小时候。”
楚安暮愣了愣，不可置信看向微醺的白夜行。
“楚哥小时候也爱酒吗？”张青叶没抢到酒，偃旗息鼓缩回身子，但他很快找到新的乐子。
白夜行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清明如泉的半月。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连一向自持稳重克己复礼的白夜行，都不禁醉在这酒与月中。
他是浮屠门大弟子，是待选的掌门继承人，每日不是钻研尚医之术就是管理宗门事务，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好好看一回月色了。
白夜行是在十一年前成浮屠门大弟子的。
那年他只十五岁。
师兄们一个个都到医馆当值，徒留年纪最小的他，因为耐不住孤单寂寞，总是一到天黑就去山门处等师兄们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师兄们折返，却听到一个坏透了的消息：在他前头的师兄，差不多会在一个月后全部出师。
他当然知道出师是什么意思。
他听着大师兄语重心长，说阿行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师弟师妹，要努力修行，承担起浮屠门大弟子的责任。
师兄说，他的未来与寻常人不同，前路很艰苦漫长，需要他竭力探索。
后来，他继任浮屠门大弟子，师父和师叔们夸他天赋异禀，是浮屠门弟子中最早领悟浮屠心法的人。
再后来，他等啊等，终于在玉竹峰等来了两个新的师弟，一个叫张奇峰，一个叫楚安暮。
小师弟年纪小，调皮捣蛋，一刻也坐不住。
一天天的不是抓兔子山鸡，就是偷喝释野师叔的青稞酒。做坏事一被发现，就躲到七沐峰来。
因为他知道，阿行师兄一定会帮自己。
白夜行很乐在其中，小师弟的出现，让他不得不从医书药典中抽身出来，去处理小师弟闯下的祸。
他渐渐发现：
释野师叔酿的酒确实好喝，兔子毛摸着很软很舒服；
竹子里可以藏果子，虽然没过几天就会被什么东西偷拿一空；
琳琅殿前的那棵大槐树可以挂秋千，为了圆小师弟荡秋千的愿望，他不小心摔得尾椎骨折，还被师父训斥了一番。
小师弟虽然把玉竹峰变得鸡飞狗跳，但他也真的冰雪聪明伶俐睿达。
再难的医方他一瞧就知道效用和主治病症，看过的医书顺嘴就能背出来，医书中的疑难白夜行稍微指点，他就举一反三。
他很喜欢这个又可爱又聪明的小师弟，所以每天七沐峰和玉竹峰两头跑，有的时候待得晚了，就索性宿在玉竹峰。
“不知道，我在玉竹峰的那间屋子还空着吗？”
白夜行发了一会儿愣，陡然开口。
“年少时，我、你还有奇峰，也经常这样对月品酒，只可惜，今年月非昔时月，今日人也非昔时人。”
楚安暮喉咙里滚出两道呜咽，他看着白夜行，他这师兄一如既往爱穿白衣，只面容更显棱角，眉间愁绪从未间断。
“还在的师兄，屋子一直在。”
楚安暮望着白夜行的眸子，沉默了良久，将悲伤压回心底，释然举杯笑道。
“师兄，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今时月今时人，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