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中小镇
离边境不远的一间茶馆,说书人正津津乐道的说着话本。
“哎,听说又打起来了。”“可不是嘛,前两天还有几个士兵逃到我们这儿呢。”“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啊?”“管他的,反正也打不到我们这儿来,要过年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今天都是背着我家那个出来的。”
旁边的人哄笑了几声,“赶紧去吧,不然被发现你就惨了。”
“今年的雪也真是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说起这雪呀,我前几天看这个奇怪的场景。”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使众人不禁靠了过去去,书也不听了。
“怎么说?”“前几天我不是在山中放了几个兽夹嘛,刚好那天出太阳了就想着去碰碰运气。”
“但山上常年雾气环绕,地势险恶,我也没敢往上,就在山脚的林子看了看。”
“天气好,雪化了不少,路难走的很,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已经完全起了兴趣,“快说,快说!”
那人喝了杯茶,搓了搓手,“我一脚踩进雪里,渗出的水是红的。”
众人以为能听到什么。“雪化了和泥土混在一起不就是红的了吗?”
那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是,那不是泥土的颜色,鲜红的,红的吓人,吓得我腿一滑,一下子摔在地上,抬头看去。”
他似乎有些惊恐。“我看见半山腰上的雪了。”
“现在选哪里都有,有什么稀奇的,再说红的怎么了?我们这儿天天打仗死人再正常不过。”
“不,不不,你们听我说,我爬起来壮着胆子往上爬了去。结果结果半山腰是红的,入目一片红啊。那血水是从山顶流下来的,把雪染的红的吓人。哪个打仗跑到山顶去打,那味道熏的人鼻子都快失灵了。”
山顶常年雾气萦绕,他们听过不少诡异的传说,众人神色变了变,莫名觉得身上涌起一阵寒意。“真…真有这么邪乎。”
“你是没看见那个场景,我可一点也没夸张。”
“回家了”
白茫茫的雪地十分空旷,天被雪映的很亮,分不清楚是早上还是下午。
慢慢的出现一个红色渺小的身影,来人走的很慢,身体摇摇欲坠。
突然身影一晃,猛的栽进雪里。
过了一会儿,江榆感觉脸已经冻得无知无觉,她半边脸埋在雪里。
眼睫上有血,有雪落在上面,凝结成红色的冰晶。
极红极白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美的令人心惊
那沾满冰晶的睫毛颤了颤后缓缓睁开,在这般狼狈下,那双眸子竟未折损分毫美感。
江榆缓缓爬起来,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她眼角疼的直突突,但与身上的伤相比,不值一提。
用剑撑着身体,脑中传来阵阵的眩晕,腹部传来一阵阵痉挛的疼痛,喉口涌起一阵阵的生理性恶心。
身上的伤口正在流血,顺着衣裳流向衣摆,最终一滴滴落在雪上,开出一朵朵凄美的红梅。
束发的白玉簪早就断了,头发散着,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散落在身前,血水顺着发尾滴答答的流。
生机也顺着那血水正在流逝。
江榆闭眼缓了缓,睁开眼时眼前有片刻的黑暗后恢复清明。
苗疆根基不稳不假,大不如前不假,她体内有玲珑蛊亦不假。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苗疆的基业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况且有五千多人。
毒蛊本是一家,蛊不能耐她如何,但毒可以
她对毒的抵抗力不如温莳,自然会中招。
江榆拿着剑走了几步,看着沾满雪花的剑穗,果然还是要再洗一遍。
一阵黑暗袭来,江榆猛的跪在地上,好在雪足够柔软,江榆一手撑着剑,一手撑在地上,手紧握那冰冷的霜雪。
手上手筋凸起,白皙的手指沾满污血,她咳了几口血,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撑不下去了。
但绝对不能倒在这儿,这里地广人稀,危险因素太多了。
江榆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吞下去。身子已经亏损到极致了,这瓶药下去,如果不及时处理,哪怕捡回来一条命根基也会受到损害,更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
江榆舔了舔唇上的血迹,有些苦。因为药效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想来温莳也是这样撑着回到京城的。
天空有些暗,但因为雪反射的原因依旧明亮,充斥着一种莹白的阴森。
小镇人家开始点灯,临近春节,客栈没多少人,小二乐得清闲,搬了条凳子在门口坐着,客栈大堂过于温暖。
小二抱着手,头脑开始昏沉沉的,眼皮子压根睁不开,最后睡意占了上风,缓缓睡过去。
睡得越沉,身子开始倾斜,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小二一激灵猛的醒来,及时稳住身形。
他打了个哈欠,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角的泪花,手上动作猛的停住,眼中满是惊恐。
他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看着不远处朝客栈走来的人,一袭红衣,头发散着,看不清面容,走的极慢,但没走几步,身后就拖着长长的血迹,在白色的雪上格外刺眼。
雪映出的荧光使她身上染上一层阴森惨白的光。
好半晌,小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眼睛瞪得圆,神色惊恐,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们小镇在两国边境不远处,虽然未受战火波及,但见尸体是常有的事,该不会是哪个死不瞑目的化作厉鬼了吧……
小二心中百转千回,声音颤抖。“掌…掌柜的有…有鬼啊!”
掌柜正在拨着算盘,猛的被这撕心裂肺的吼叫吓得手一抖。得了,刚刚算的全白费了。
他心情极度难受,声音扭曲,“今天就算有鬼,老子也要弄死你。”
他抬头寻找小二的身影,结果身体一僵,想偏过头去却僵硬无比。
红衣人已经到了门口,在掌柜愣神时踏进了客栈。
她身上结了一层浅浅的冰晶,就像刚从冰中爬出来的一样。
老板毕竟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瘆得慌,但马上反应过来,应该是从哪个死人堆爬出来的。
他扬起一个笑,只可惜场景太过惊悚,他脸上的肌肉僵硬。
他打量着这个红衣人,身材高挑纤瘦,上战场的话应该是男子,但这一身衣服的款式又有几分像女式的款式。
还在想东想西时柜台传来一声轻响,掌柜看过去,红衣人将一枚玉佩放在柜台上,玉虽然沾了血,但也看出绝非凡品。
掌柜的视线却被拿着玉的手吸住了,这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并不突出,清瘦有劲,手筋明显却不是特别夸张,虽然沾满鲜血却并不难看,反而平添几分昳丽
比男子少了几分粗糙,多了几分清秀,比女子的手又少了几分柔软,多出几分淡淡的凌然,像青竹一般。
好吧,看手也不知道男女,毕竟有些男子手也生的清瘦好看。
“住店”声音沙哑小声,像很久没有说话一般,更加雌雄莫辩。
掌柜有意提醒一句,“客官,您这玉太过贵重了,小店补不开。”
红衣人开口,“身上暂无银两。”
老板懂了,“那等客官筹得银钱再将这玉要回,小店先帮你保管,如何?”
红衣人没说话,算默认,老板连忙将钥匙给她。
“劳烦送些热水。”
老板连忙应下,看着她上了二楼,应该是客栈温暖的原因,她身上的冰晶化了化成血水,从发尾和衣摆滴答答的滴在地板上。
掌柜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猛缩,那哪是红衣,分明是被血染红的白衣。
他看着地上长长的血痕,宛如分尸现场,苦笑了一声,感觉自己惹了个大麻烦,现在把人赶出去还来得及吗?
小二倒完热水一下就跑了,江榆把剑放在桌子上,眼前出现了重影,眼角也跳的厉害。
脱了衣裳,她身上的伤很多,有些不再流血,污血沾在衣裳上,脱的时候带起一些皮肉。
江榆忍着剧痛靠在浴桶上,很快水就被染成了红色,她的身体僵,水很烫。没一会儿她就感觉皮肤传来难耐的痒意,似有蚂蚁在爬行啃食。
她记得她的琵琶骨中卡了一枚刀片,刀片完全没入皮肉中,不好取,其他地方好像也有多多少少的暗器。
紧绷了几天的弦,最终还是撑不下去了,意识逐渐模糊,感觉自己身体在下滑。
水淹过她的口鼻,却没有一分力气挣扎,意识完全消散时,她感觉有人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