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雨人(四)
张铁柱又搀扶着他爹走了一段路,两人在树荫下休息。
“爹,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老人摇了摇头,张铁柱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他抬手擦了擦汗,手却僵住,他刚才清楚的闻到一股腥味,像是血的味道,但他不确定,味道太淡了。
江榆咬紧牙关,她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是身体素质好,但这并不代表经得起这么造。
汗珠从脸上滑落,她的面色苍白,弯腰一拜,直起身来。
手心已经被磨破了,鲜血流在那石阶上,手心血肉模糊,里面混着一些细碎的石子和灰尘。
她站起来时,身子一晃,又摔在台阶上,手心中的碎石子又深了几分。
但她倘若无知无觉,她慢慢晃晃的站起来,腿上已经痛的没有知觉,没有力气了。
她额头的青筋一根一根突显出来,等站稳时,她的身体在轻微发抖。
她抬脚迈上另一台阶,今天她穿一件浅蓝色的衣服,但从膝盖往下被血水渗透,混着泥土,呈一种深蓝色。
终于上了一步,她微微弯膝,腿一软直接猛的跪下去,她用手撑着,膝盖还是狠狠的撞在石阶上。
她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闷哼,她低着头喘气,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了汗水落在地下的载体。
裙摆渗下的鲜血与尘土混在一起,顺着台阶滴落在下面的台阶上,她身后的台阶被染红,形成一条浅褐色蜿蜒的血路,流到转角也未见消失。
两旁高大的树木虽为她挡住刺人的阳光,但并没有消散空气中的燥热。蝉在一声声不安的鸣叫着,空气中染上一股紧绷的气息。
“施主,要不我直接把这平安符赠予你罢了,你跪了快两个时辰。”小僧看着跪着的人,脸色已经很苍白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他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根刚摇出来的签,空签,他将签放回去。
“既是诚心,那便是要自己求。”他又轻轻摇起竹筒,他不信他真的求不到。
他的手在轻颤,他没有数自己摇了几次,应该有几百次了吧,手都摇抽了好几次 ,但无所谓,他总会求着那根签的。
不过都快中午了,阿榆怎么还不来?难道今天她不来了?这样也好,等他求到平安符就下山去找她。
给她邀个功,再卖个惨,她让他做的事他做的很好,苏浅平安的生下了孩子。
不过这几天他杀的人有些多,身上好像还有血腥味,也不知道阿榆会不会怪他,没事,他都这样惨了,阿榆肯定不会怪他的。
张铁柱扶着他爹又走了一段,照这个速度到黄昏他们也未必会到,随着越往上,若有若无的味道开始清晰。
真的是血腥味,不过这清明山上并没有什么大型猛兽觅食,怎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正游神天外,张铁柱听见自家爹叫自己,连忙回神应着。
“你看看前面路上有什么,我看不清楚。”
张铁柱连忙抬头看去,突然僵住,他背后渗出寒意,他爹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唇。
“……是血,好多血……”多这个形容词不恰当,他眼中是一条被血染红的石阶小路,越往上看越多,入目是一片红,根本看不见头。
离自己不远处的已经干涸了,但远处的不确定,难怪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张铁柱拉着他爹。
“爹,我们……我们回家吧。”万一有人正在这里杀人被他们看见了……
张铁柱想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拖着一具如同破布一样的尸体,顺着石阶往上,血从尸体流下,出现长长的拖痕,血滴答答的顺着石阶流下来,有些填满了石阶被风吹雨打形成的小坑。
张铁柱浑身一激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双腿打着颤,扶着他爹的手下意识收紧。
江榆抬脚时意识模糊,眼前也有重影,这样的结果导致她踩空了。
失重感传来,下一刻,手臂上,脸上,后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江榆的手死死的扣着石阶,才避免自己继续顺着石阶滚下去。
她的手指骨擦伤的严重,她的手用力,手筋凸起,紧绷,感觉在用力就会断掉。
汗水混着血水流入她的眼中,一阵酸涩和火辣的疼痛使她睁不开眼睛。
她舔了舔唇,一股铁锈味和沙子的触感从舌尖传来,她半撑着身体,突然感觉眼前清明起来,身体涌入一股力量,很微薄,但她感受到了,她微怔,后勾起一个笑。
江榆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力量应当是系统在沉睡之前留给她的,很少,但够了。
温莳摇签的手一抖,竹筒里的签噼里啪啦摔在地上,温莳注视着那些散乱的签几秒,就在小僧以为他要发火时,温莳只是弯腰将它们一根根捡好,又开始摇签。
小僧有些不忍,温莳已经跪了一个上午还多了,劝不动,小僧不禁有些羡慕,也不知道是谁遇到这么好的少年郎,也有可能是为家里人求的。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只签落在地上,温莳看着地下那只红签,求到了。
他将签捡起来,眼中闪过亮光,声音带着欢快,“小师傅,求到了。”
听到少年的欢快的语气,小僧接过红签。
“恭喜施主,得偿所愿。”小僧赶紧把那平安符给他。
温莳一动,一股钻心的麻意从腿上涌到四肢百骸,他把平安符收好,坐在地上缓一会儿。
“施主,这符是为谁求的?若不方便当小僧不曾问过。”他实在是好奇的很。
少年一愣,后抿了抿唇,眼睛亮晶晶的,眼中有些羞涩的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感觉。看他那样子,无需多言也明白了,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幸运。
小僧感叹,却错过少年含羞的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恶趣味,等缓的差不多,温莳站起来,捐了些钱后离开大殿,手中剑上的剑穗一晃一晃的,似在表达主人的欢喜。
陶知遇坐在摇椅上扇着风,江榆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想来是放弃了,陶知遇无形中松了口气,对上那清冷沉稳的眼睛,陶知遇总有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一个僧人跑进院中,脸上是焦急与担忧,“陶先生,江施主来了。”
陶知遇有些吃惊,还不死心,又回来了。“来了就来了,她又不是没来过。”
“不是陶先生……哎呀……你跟我去你就知道了。”
说完直接拉着他跑,陶知遇见他脸色超级难看,心中一咯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他快速站起来往寺门走。
陶知遇走到寺门,已有几个僧人在门口,他一眼就看到江榆。
她刚好叩完最后一拜,艰难的站起身来,陶知遇看着她,直接愣在原处,江榆现在的样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全身血渍混着污渍,头发凌乱,上面的血已经凝固了,她脸被擦伤,血珠混着灰尘凝固在脸上,脸色苍白,眼睛通红,嘴唇干裂,手臂也有血迹,最严重的还是膝盖以下裙摆直接被血染红,还有滴滴血从裙摆滴落。
桃知遇内心震撼,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江榆竟然真的从山脚跪到了山上。
江榆感觉要撑不下去了,她的身体在发抖,膝盖很痛,皮肉摩擦着的痛,筋骨紧绷,拉扯的痛,血液流失冰冷的痛。
看着陶知遇,江榆勾起一个笑,声音微颤,沙哑,又平淡,“晚生的诚意,先生可还满意?”
这句话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身子晃了晃倒下去,在众人的惊呼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榆”,意识还未彻底消散,她落入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是温莳。
行了,被他看见自己这样子,醒来又要哄人了。
小僧领着温莳到寺门,门外有许多师兄师姐,他还未来得及问一句,就感觉身边扬起一道风,只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跑的很快,因为跪久了的原因,少年跑这么快难免不协调,在接到人时腿一软,猛的跪下去。
声音之大,让众人直吸一口气,但少年眉都没有皱一下,而是接住人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