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兰与葛队长交谈
下午再干活，知青们稍微习惯了一点，但习惯只有一点，更多的是认命。
姜淼从中午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有些想法不去想也会擅自地蹦出来，明明是热浪滚滚的天，她却从内冷到外。
她的娘亲好像不要她了。
从出生到现在少有跟娘亲亲近过的她完全不知如何挽留，开不了口，只能无声地跟在李兰身后麻木地捆稻，似乎不去想，就能再拖一拖。
捆好的稻被一批批送到负责脱稻的区域，公社的农业机械有限，打稻机都得轮着来，前进大队今年轮到一台，但这几天机子在上河湾，他们葛家队的就只能人工上了。
放好稻桶插上稻桶帘，再近身铺好稻桶垫，两个力气十足的汉子一左一右，夯足力气挥动双臂，稻穗猛烈摔打在稻桶上，顺利落入桶底。
“嘭！砰！嘭！”声传得老远。
干了一阵，姜淼被记分员安排到了插秧的队伍，临走前姜淼频频看了李兰好几眼，嘴巴咬破了也没说一句话。
罗春梅早在插秧的队伍里了，见到记分员领着姜淼来便勾了勾手。
“这边有树荫，凉快又不晒。更重要的是，你手脚麻溜，干起来比我们这些妇女都快！”
姜淼从水面捡起一捆秧苗，点了点头，飞快踩着步子栽了起来。
罗春梅支起腰，看在眼里，忍不住跟旁边的人称赞。
太阳西斜落下前，罗春梅这个小队的任务完成了。几人互相搭着手从水田里上来，凌乱的湿发，粗布衬衣背后、胸前、腋下都是一团团的汗渍，小腿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蚂蟥。
几个妇人拍了拍手，蚂蟥齐齐掉落。
任务完成再回头看微绿一片丘田，满足感会油然而生，姜淼也不例外。
晚间，姜淼跟着李兰来到了大队长家时，还有几个干部一起在堂屋里商量事情。
大队长媳妇刘慧安将李兰和姜淼带到厨房门口坐下，“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再给你们热两个馍馍？”
李兰接过一碗水递给姜淼，笑道：“吃过了，刘姐，您可别去忙乎了，快一起坐着歇歇。”
刘慧安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你们坐，孩儿他爹还在堂屋跟人商量事情，好一阵了，应该快结束了，我去跟他说一声。”
李兰赶忙伸手拦住她，“没事，等大队长忙完再说。我的事儿不急这一下，正好在这儿跟姐聊聊天。”
“嗬嗬，那感情好。我们家那三孩子回来跟我都说不上半句话。花花那丫头还说什么跟我有代沟，可给我给气得。给她吃好喝好送她上学，跟我说什么代沟，还说什么这都是学校教的，真是……”
李兰握住刘慧安的手，笑盈盈道：“花花这是直率可爱，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说明这孩子胆大心细，自信有朝气，女孩子就得这样子才惹人疼。而且胆子大点，跟您直说直话，说明在学校也是这样的，这样不会有人欺负她。”
“哈哈，你说的有道理。刚放暑假那天她回来这样说给我气的晚饭都吃不下，今天你这样几句话就给我开解了。姜淼有你这样的妈，有福气。”
姜淼听到自己的名字，对着她笑了一下，随后又低头玩自己的。
“嗐，你看，跟她爹一个性子，都是不爱说话的，太内向了聚不了福气。我还是更喜欢你家花花那丫头，走在路上随便是谁都能聊上几句，落落大方的多好！姜淼还得多向花花学学。”
大队长媳妇就喜欢别人夸她几个孩子，只要是夸的，来者不拒。一会儿的功夫，给李兰搅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过看她笑眯的样子，李兰也放下心来。
堂屋内。
李兰有些紧张地坐在桌边，葛有根把着旱烟管闷头抽了好几口，时不时搁在桌上的食指敲上那么一下，李兰神经更紧绷了。
就在她被旱烟熏得想要打个喷嚏时，葛有根粗喇的声音冒出来。
“姜勇家的，你想好了？”
李兰坐直了背，认真地回答：“是的，大队长，我听姜勇说过，他们祖上跟葛家还有一点远亲，按亲我也叫您一声哥，我跟哥不可能妄言。”
“这件事我是真真切切，深思熟虑想了快一年了。归根结底其实也是我不争气，如果我也能每天挣十公分，那我把姜淼养好那一定是没问题的，这也是我的责任。但实际情况……我自己都觉得很丢脸，更无颜面每年来跟哥借粮。”
“我既然是她的娘，我肯定优先考虑她，其次再是我自己。所以我也想把她安顿好之后，再去……那里。我跟那家人也说好了，到时候给的钱我会给姜淼一大半，这样就算她去别人家也能养活自己。”
葛有根打断李兰，问道：“姜淼那孩子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想等到确定下来后再跟她说。姜淼她很懂事的，我每次的……相亲她都看在眼里，后面几次她也会专门躲起来，等到人走了才回家。”
葛有根将旱烟用帕子收好，轻轻放进上衣口袋里，耳边听着李兰的话。
“那家人不愿意你带着姜淼一起过去吗？”
李兰卡了一下，抹了抹泪，才开口，“是的，那家人有两个比姜淼还小的孩子，他们怕……姜淼会欺负弟弟妹妹。”
“怎么可能，姜淼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多懂事乖巧的一个孩子，你没有跟他们说吗？”葛有根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很多，有些不满李兰的先斩后奏，还找那么远的，找个近的他也能替姜淼说说话，这不好吗？
搞不懂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想些什么？找这么远的婆家，以后被欺负谁能知道谁能赶得上去帮忙！
“算了！”葛有根拍了下桌子，“既然你已经计划好了，那姜淼你就不用管了。姜淼去到谁家，我会跟几个兄弟商量一下。”
“你那边定的什么时候？”
“立秋之前。”李兰弱弱道，心想这葛家男人真是个个凶得要死！
葛有根想了想，“行，我们大队留不住你，作为姜勇的队长，我虽然遗憾但也希望你有个好的去处。你定好离开的时间后去大队办公室开介绍信吧，我会跟他们提前说一下。”
李兰匆匆站起，屈屈身，“谢谢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