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去母留子
这个时候派姑姑来，这明显就是监视，根本不如面上说得那般好听。
可知道有什么用？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但不能有所不满，还得忍着。
贾敏不由自主地望了乳娘一眼，似乎有些惊愕于她的预判准确。再看向桃珠时，目光里多了一丝狐疑与不善。
桃珠身子颤了下，不敢看贾敏。这个女人不算太聪明，可手段却狠辣着。
说话间，那几个姑姑已被人领了进来，贾敏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应付，心里的委屈却是越来越重了。
都是儿媳，一个却是让老姑姑过来帮衬，一个却是喊来监视，为何如此偏心？
乳娘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心中暗暗叹气。
这大姑娘以前挺聪明的人，怎得入宫得了些恩宠就越发糊涂了？
连自己的位置都摆不正了么？
等那几个姑姑退出后，乳娘忍不住提醒道：“姑娘，名分大如天啊！莫要往……”
“住嘴！”
贾敏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你一个下人也敢小觑我？！若是伺候得不顺，我替你求情你出宫回老家去好了！”
乳娘张了张嘴，随即苦笑，福身领罪，起身后却是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这是被魔鬼障了心，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这正是贾敏自卑之处，哪里容得人说？她现在越发地恨自己的家世。以前在家的时候，素来以自己家世为荣，可来了京城却发现哪怕名位不如自己的，虽是旁支庶女，可较真起来却也是比她强上许多。别人看她的眼神总觉怪异，好似在哪和善客套的背后隐藏了各种鄙夷与嘲讽。
这目光让她难受，心尖发紧，日子久了，以前的从容自信一点点被磨灭，风光的背后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这脆弱，让她狭隘。
三日后，孩子的洗三礼开始了。
因是第一个孙子，李承乾显得颇为重视。不但亲自到场，还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一干亲属与臣子。大臣们见这太子的孩子天庭饱满就跟当年的太子一样，浑然不似新生儿不由啧啧称奇。
魏征听着众人的夸奖，似年轻好了几岁，一直咧着嘴，那缺牙的模样显得特别乐呵。
听着众人的夸赞，再看那明显长相神异的孩子，贾敏浑身都冒出了酸气，看着孩子的眼神也似有些不善。
她上得前去，笑着道：“姐姐，能否也让我抱下？”
顿了下又道：“姐姐也知妹妹有身孕了，小皇子看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颇为神异，妹妹也想沾下姐姐的福气，不求肚中孩儿有多大出息，只求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这话说得好听极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等于是把魏毓架到了架子上，进退不得只得依了她。
杨晓然冲着秋菊打了个眼色，秋菊心领神会，微微与杨晓然拉开点距离，寻了一个不错的位置，既不会显突兀，又能在发生状况的情况下及时补救。
贾敏伸手，那乳娘心里不安定，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贾敏的动作，生怕她犯糊涂，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来。
魏毓冲着李思的乳娘刘氏点头，示意她把孩子递给贾敏。
贾敏笑着伸手，“哎呀，小皇子好可爱啊……啊！”
就在交换手的空挡，她手忽然一松，所有人一下子惊得尖叫起来。
杨晓然瞳孔猛地一缩，李承乾更是大喊了起来，“念祖！”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忽然上前，一下子扑到地上，麻利的一个翻身，落下的婴儿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她怀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魏毓吓得双脚发软，由宫人搀扶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看贾敏，虽是一言未发，可那一记凌厉且充满冰冷的目光让贾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李承乾目光里是一片冰冷，当上天子都好几年了，跟朝臣你来我往的拉锯中，心智早已非是当初的太子。
他已是一个帝王了，一个心智成熟的帝王，谋略根本就不下他的父亲。岂能看不出这女子是故意的？
想到有人要谋害他跟香儿的孙儿，李承乾冰冷的眼里泛出了杀机。
李象呆愣了下，随即猛地看向贾敏，见她还故作无辜状，忽然心里生出了一股滔天的怒火，好似被欺骗背叛的那种怒火一般，一股厌恶油然而生！
果然她的温柔与善解人意都是装的，那日太子妃生产她是故意来抢风头的！一定是早知自己怀孕了，特意选了那天才说！
被欺骗的感觉很不好，李象不是痴儿，就算温润如君子，可对于这种阴私手段却是绝不能忍！更别提，这个女人居然想弄死他的孩子！
一丝冷笑从唇边闪过，眼里闪出了嗜血般的残忍。
贾敏察觉到了一丝冰冷，忙故作慌张地道：“啊，殿下，我，我不是故意得……”
杨晓然眯着眼，冷笑，这个女人在她眼里已成了死人。
若不是她肚子里那块肉是自己的孙儿，定要当场杖毙了她！
这已超出了争宠的范围，谋人性命上位，毫无底线，还想伤害她的大孙子，这已超出她可忍受的范围了。
“陛下恕罪，娘娘饶命！”
落下的李思在贾敏乳娘怀里哇哇大哭着，刘氏忙过来抱过孩子。等孩子一抱走，乳娘便连连磕头，好似捣蒜。
哭喊道：“良娣娘娘这几日心神不宁，初为人母夜里睡不安省，一时晃神，手上不稳没抱好小皇子，差点导致小皇子摔地上，但她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饶恕良娣无心之罪！”
“她，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脸色苍白的魏毓被人搀扶着，忽然一指贾敏，咬牙道：“贱婢，你还不跪下认错？！”
“既是因有孕导致心神不宁，那便回去好好歇着吧。”
杨晓然接话道：“太子妃受了惊吓，且回去歇着，这里交给本宫吧。”
“母后？！”
魏毓瞪大眼，一脸不解。见那贾敏面露喜色，顿时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期期艾艾地道：“母后，她……”
“本宫让你回去！”
杨晓然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道：“怎么连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魏毓被杨晓然一吼，呆愣在当场，不知这个素来温柔和气的婆婆为何忽然发这大火。而且是冲着自己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宾客都低着头，这已算是皇室丑闻了，这个时候得装聋作哑。看皇后的态度，分明是想压下去。
有些时候，只要事不挑明，哪怕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可好歹面子上不揭破，这事就总能被压下去。
李承乾笑了下，脸上已不见了冰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诸位爱卿，大喜的日子莫要让一点小事坏了心情……恩，贾良娣怀着龙裔神思恍惚确也是无心之过。这样吧，朕记得这东宫宜秋宫后头有进院子倒是清雅的很，就赐给贾良娣居住吧，好好在那儿养胎，赵四……”
“奴婢在……”
“派几个得力的小黄门过去伺候着，确保龙裔无碍。”
简略的几句话一出口，贾敏身子抖如筛糠，那乳娘面带哀色。
什么清雅的院子？！那就是东宫的冷宫！还有确保孩子无碍，这就是不管良娣死活了，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自不会怠慢，可等孩子生下来，那就是去母留子的节奏，作孽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殿下，殿下……”
贾敏终于知道害怕了，哭着跪倒，爬到李象跟前，想去抱住他的腿哀求。哪知李象却是退后几步，冰冷地望着她，道：“良娣好好养胎，孤空了就会来看你的。”
最后那几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可见李象心中是有多恨。
“还不带下去？！”
杨晓然高声喊道：“都死了么？没见良娣身体不舒服？立刻带下去好生伺候着，若是本宫的孙儿出了差错，唯你们是问！”
“是，皇后娘娘！”
贾敏身子发软，几乎快晕厥。那乳娘忙一把扶住，磕头道：“谢陛下厚恩！”
大庭广众之下谋害皇孙，九族都要诛杀。也得亏家里郎君官声不错，而皇孙也无大碍，陛下非弑杀之人，曾多次说过一人犯罪诛杀全族太过残忍……
这种种因素结合到一起，能留贾家一门老家的性命已是皇恩浩荡了！而且对外头说也只是生产而死，还保全了良娣的声誉，还要如何？
乳娘心里哀痛，这就跟她的孩子一样，知道她性命所剩无几，怎能不心痛？可乳娘却知这已是最大的宽恕了，不能再求了。
“我不要去冷……”
贾敏忽然疯狂大叫了起来，可训练有素的小黄门却是一把堵住她的嘴，然后几个人合力抬起她，还得避开她的肚子，这活不好做，关键这人还在扭，一个小黄门灵机一动，趁着人不注意，直接对着她的脖颈就来了一记手刀，刚还吵闹着贾良娣顿时晕厥了过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乳娘心如刀绞，擦着眼泪，冲着天子又拜了拜，起身要告退。
“你救皇孙有功，便允你陪着良娣吧……”
李承乾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