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冬绵绵·漫天风雪送一人
容栀困惑地看着,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
嬴政扶着容栀往回走,眼睑微垂,并不打算实言相告。
“不是什么大事,方才那女子认识赵高,与他有旧。”
天意如此。
阿栀总归要回到她的世界。
而他,不过是千年前的一坯黄土。
怎配让她徒劳牵挂。
“原来是这样……”
容栀已头脑昏沉。
那股子猛然冒出来的精气神,仿佛已经消耗殆尽。
嬴政敏锐察觉到容栀状态的变化。
幸好他们一直在大帐边不曾走远,嬴政即刻将容栀带回大帐中安置好。
容栀呼吸微弱而短促,苍白小脸仍带着笑。
和从前灿烂耀眼的笑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气力。
“阿政,我也算是陪你看过了四季……”
赵地的春天,咸阳宫的初夏与秋日,还有寒冬的骊阜大营。
“只是可惜,没能和你同看一场雪,可惜……”
容栀声音轻忽飘渺。
带着遗憾,带着怅然。
多年前濛濛山容栀的婉转嗓音又响起。
“我想和你一起看雪落满山!”
那时他还在说,何必要淋雪,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年,可以慢慢白头到老……
嬴政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几乎捏碎关节。
胸膛处如同被人洞穿,狠狠灌进去刺骨雪水。
如坠冰窟。
嬴政眼眸颤动,一时之间几乎要控制不住压抑的情绪。
容栀的手无力抬起,动作缓慢地将颈间墨玉赑屃取下。
再为嬴政戴上。
嬴政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
一滴滚烫的水液随之落在玄色衣袍上,晕染消失不见。
容栀纤瘦的手指轻轻碰了下赑屃,不舍地离开。
她雪白孱弱的小脸如飘落水中的伶仃花瓣,几近透明。
泪眼带笑,声音轻柔地飘散。
“阿政……”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嬴政脱力跪下去,垂着头如一只濒死野兽。
周身浓厚的绝望仿佛能将世间一切掩埋。
与此同时,大帐被猛地掀开。
北风呼啸裹挟着凉风卷入帐中。
门口正是脸庞冻红、大口喘气的扶苏。
他从远方带来的满身积雪还未融化。
寒风吹起雪花飞舞,缓缓落在容栀床前。
容栀的眼神已然空洞。
她似乎是看见了,又似乎没有。
北风呜呜,如同悲鸣。
远处有士兵的惊呼。
“下大雪了!”
空中飘飘荡荡,厚密的鹅毛大雪倾泻而下。
像是积攒了几十年的雪花,要在一夜之间落尽。
地上很快覆盖上一层白色。
雪花落在大帐上,声音簌簌。
嬴政垂眸静默地看着无声无息的容栀。
又想起那句“天命不可违”。
当真如此吗。
当真连一场雪都要如此苛刻吗。
嬴政抬手为容栀掖好毛绒大氅,再俯身为她穿上厚实皮靴。
温柔地抱起她,走出大帐。
天地一片银雪素裹,像是一场大丧。
嬴政抱着容栀,静静地站在漫天飞雪中。
雪落在他头上肩上,积起一层白。
容栀窝在他怀里。
带着极浅笑意的小脸陷在毛绒大氅中,仿佛正做着甜梦。
积雪缓缓浸透嬴政的衣裳,冰寒彻骨。
可他只垂首看着容栀。
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染上雪花和白霜。
嬴政将头低下去,如同以前每一次埋进她颈窝一样。
他温柔贴上容栀冰凉的脸颊。
轻声耳语。
“阿栀,落雪了。”
“我们的发也白了。”
……
一年又一年。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
大秦南征北战,无一不胜。
兴国安邦,物阜民丰。
万邦来朝,天下拜服。
秦二世皇帝扶苏于始皇四十八年即位。
始皇帝嬴政退位太上皇,隐居濛濛山。
始皇六十三年冬,太上皇嬴政崩于濛濛山,享年七十五。
其时大雪纷飞,十日不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