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无尽夏·民生之多艰1
只是两匹马都在狂奔。
两个人的手时近时远,上下颠簸抖动。
嬴政控制着马靠近,大马也愈加狂躁。
两人的手终于在一个节点,堪堪触碰。
容栀还没来得及欣喜。
抬头一看,断崖就在五步之外。
小矮马长嘶一声,直接扬蹄急转。
这样的动作,即使是骑马老手,都不一定能稳得住。
更别说容栀一个菜鸟。
她完全扒不住,直接被甩飞出去。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嬴政落空的手紧握成拳,骨头咯咯作响。
眼眸猩红,目眦欲裂。
“阿栀!”
容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抛出去。
而她背后,就是断崖。
嬴政毫不犹豫,直接弃马跃向容栀。
“不……”
容栀眼泪猛地涌出来,干哑的嗓子几乎只是呢喃。
阿政不能死,更不能为她而死……
模糊的视线中,嬴政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紧紧压入怀中。
铺天盖地的烈阳松木味道包裹住她,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容栀看不清,也听不清。
只能感觉到强烈的失重感和下坠感。
他们坠崖了。
容栀的眼泪越流越凶。
嬴政一手紧紧圈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把她按在怀里。
胸前的布料温热濡湿,她哭得无声无息。
嬴政低下头,侧脸紧紧贴着容栀的耳朵。
吐息灼热,声音低而温柔。
“别怕。”
“阿政在呢。”
……
谷底深涧淙淙,虫鸣鸟叫。
阳光丝丝缕缕地投射下来,照在嬴政带血的脸上。
他眉头抽动,意识挣扎着醒来。
薄薄的眼皮慢慢掀开,谷底的流水密林映入眼帘。
他眼神瞬间凛厉,按住腰间青铜剑就要站起来。
但腿上猛然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嬴政轻“嘶”一声。
一个不稳,险些摔进湍急的水流里。
他低头一看,右小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淋淋地狰狞外翻。
嬴政随手撕下一大片衣摆,面不改色,直接用力裹住血肉翻飞的伤口。
然后以剑做拐,撑着身体站起来。
他四处张望寻找,脸上带着焦急,和几分掩盖不住的暴戾。
终于,在流水下游找到容栀。
远远看去,容栀面色苍白躺在地上,腿脚都浸在水流里冲刷。
嬴政顾不得自己的腿伤,近乎一瘸一拐地快走过去。
他把剑丢开,弯下腰将容栀从水流里抱出来。
抱起来的一瞬间,右腿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感。
鲜血涌出,包扎的玄色衣摆颜色一层层地晕深。
嬴政下颌皮肤不自觉地抽动。
但一双手仍旧极稳,将容栀抱到干净的地方才放下。
容栀嘴唇发白,眉头紧皱着。
嬴政心头发涩,极疼惜地碰了下她的眉心。
但最重要的是,检查她是否受伤。
嬴政小心地上下细细查看。
容栀身上除了划伤青紫之外,没有别的伤口。
嬴政长出一口气,稍稍放心,但仍有些担忧。
不知为何,容栀一直昏迷。
此地不宜久留。
若是断崖下也有埋伏的刺客,以他现在的状态,护不住阿栀。
嬴政将容栀背到背上,又撕下里衣布料做带子,把容栀和他的身体紧紧绑起来。
再把剑和他的手腕缠住。
一手以剑做拐杖,一手护着背后的容栀。
就这么一步一步,谷底坎坷难行的地面往外走。
右腿的伤几乎痛到麻木。
但每走一步,肌肉都会控制不住地抽搐。
嬴政咬着牙,握着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在尽力保证身体不要太蹒跚踉跄。
他怕摔伤容栀。
顺着水流往下,他不知走了多久,仍身处山林。
而失血过去的右腿,已经麻木冰冷。
嬴政面色煞白,手掌也开始变冷,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甩了甩头,想清醒一些。
但眼皮难以抑制地沉重。
头晕目眩中,他最后的意识是护着身后的容栀,向前栽倒。
……
摇摇晃晃。
旁边还有细碎的说话声音。
嬴政昏沉的意识惊醒,眼前是晃动的昏暗天空。
下一瞬。
他猛地坐起来,按住青铜剑就要出鞘。
“你醒啦!”
一个黑黄的小圆脸女孩凑上来,扎着冲天小辫。
满脸单纯喜悦,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嬴政神情空白了一瞬,拔剑的手顿住。
后面一道苍老声音传来。
“小猴,人醒了?”
嬴政眼底又警惕起来。
凝眉转头一看,是一个还不及他胸口高的老妪。
老妪干瘦佝偻,满头白蓬蓬的稀疏头发,拄着根木拐。
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尽数蒙上白翳。
竟是个瞎眼老妪。
“姥姥,他醒了!”
小猴声音有些尖,欢喜地跳过去,帮老妪拉板车。
嬴政低头一看。
容栀就在他身旁,完好无损地躺着。
而他们两人,都在这辆破破烂烂的板车上,被一个老妪和小女娃拉着。
嬴政立马拖着伤腿下来,去拉板车的背绳。
嬴政虽不轻信任于人,但也绝不会端坐车上,让老者孩童拉车。
“寡……我来拉车。”
小猴抬头看着高大的嬴政,又看看他腿上血腥气蔓延的布条。
“可是,你伤着腿了。”
老妪看不见,但仍捕捉到嬴政的方位,对他摆摆手。
“你受伤就别拉车了,要是你再晕过去,你家娘子可怎么办?”
娘子……
嬴政心头一跳,看向板车上始终闭目不醒的容栀。
一颗心又慢慢沉下去。
虽说老妪和小猴都拒绝,但嬴政仍旧拿过背绳拉车。
右腿的伤口或许是时间太久,除了麻木的疼痛,已经不再流血。
嬴政将背绳套在腰上,手上拄着长剑。
一步,一步。
慢慢往前。
老妪和小猴也帮着拉车。
嬴政并未完全放心,他问道:“你们是何处人士?”
小猴抢着回答道:“我家住在濛濛山下,我们是秦国人!”
嬴政点头,一边观察着四周环境,一边又问:
“你们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要救我?”
这回小猴不知道怎么答,一个劲挠头。
老妪咳嗽两声,笑着说:“老婆子知道你是谁。”
夜色中,嬴政的凤眸微闪,极快地掠过一丝冷冽。
他声音沉而缓:“你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