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聘
韩承言阖上整理好的官员考绩，抬眸便看见吏部院中那颗棵老树。
每日一早都会有人来扫雪，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时辰，新雪已经压满了枝干，狠狠的缀断树枝砸在地上，引得周围一票人兵荒马乱。
“哎哟哟，怎么又砸人了！”吏部尚书也被这动静惊到了，他在韩承言旁边习以为常的摇摇头，“我看这棵老树怕是不成了哟。”
“大人不如请人看看，若树不成了，那就砍去吧，免得频繁伤人。”
“说的是，就明日吧。明日正好休沐，”吏部尚书也办完了手头的事，“敬德，听闻陇西回朝奉送羌族国书的队伍快到了，你不去接吗？”
韩承言看吏部尚书一脸“慈祥”得笑容颇为无奈。自打韩点苍监国，他家母亲便毫不避讳的与杨家来往，现下全睢都约莫都知道他与杨清蘅的好事将近了。
“大人可别拿我打趣，郡主在陇西还有军务，此次只有陇西将军归朝。”
“啊，杨家二爷回来了呀，”吏部尚书虽有些惊讶，却不十分意外，“好事好事，也该回来了，这么多年事情也差不多翻篇了嘛。敬德，要不要随我去缘君阁喝上一杯？”
“我答应了母亲早些回家的，大人玩的愉快。”
吏部尚书携两三好友离去，到了下值的时辰，官员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枢机府。韩承言不着急，靠在席上静看这棵老树。
此树乃□□皇帝亲手所值，几朝过去，于人而言向往而不可期；于树而言冗长而不可绝。江山百年，这棵树也看了个遍。
也许它当真对大睢有一分眷恋，于繁华间阖眸，也算看过了万世永昌。
“先生，先生抱歉，今年账簿太多，耽误了片刻。”顾淮安与几位同伴作别，匆匆进了吏部的门。
“无碍，第一回帮手政务，感受如何。”
“也不如何，这为官可当真是辛苦。”顾淮安叹了一口气
“今年的开销极大，确实比往年累些，今日母亲约了安平王府用饭，你也一道去。”
“啊？”顾淮安呆愣的指了指自己
“嗯？”韩承言朝他望过去
“好的，只是我，我从没有上过席。”
“无碍，规矩都教过你，安平王妃和善，你今日只需安心坐着便是。后边再慢慢学，顾氏也是大族，你今后要学的还有不少。”
“谢王爷与先生！”
“先生！郡主要回来了吗？”
“啧，你们怎么净想着郡主？”
“那当然了，看把殿下急得，只要郡主回来，淮安就要有师母了。”
“就你话多，”韩承言无奈得很，“这次回来的只有陇西将军，郡主在陇西坐镇，今年怕是回不来了。”
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下，陇西一行人已经在北大营安置妥当比计划的早了一日。杨掣与杨书霄换了一身便装，在等李蔚然收拾东西。
“霄哥！这个要不要也带上！这是我给世子妃准备的礼物。”
“蔚然你放着让下人收拾吧，咱们要拿不下了。”
“总不能空手吧，万一王妃觉得我没有礼数……”
“县主不必担心，我家嫂嫂最是和善的。”杨掣道
“嬷嬷那你帮我看看，衣装还有什么不得体吗？”
从陇西跟来的嬷嬷，本是已故的郡君夫人陪嫁，当年夫人生下小县主便离世了，是她看着李蔚然长大，此次议亲，陇西郡君事务繁忙走不开，便喊了这位嬷嬷代为出面，一路随行。
她仔细的看了看，安抚的和李蔚然再三确认
“县主放心，瞧过好几遍了，这身穿戴很是得体。”
“好了我的小祖宗，快上车吧，咱们什么也不用拿，再慢些连晚饭都赶不上了。”杨书霄催促到
“哦，不能骑马吗？”李蔚然撇了撇嘴，在搀扶下上了马车，“这马车颠的人直犯困，骑马多方便啊。”
“县主，这是睢都的规矩，”嬷嬷解释道，“您要见得可是安平王妃，可不能想在陇西那般上蹿下跳啊。”
他们走的不算慢，李蔚然也很通情达理，虽有些不习惯，却没有闹腾，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时不时朝外头张望。
“霄哥，咱们快到了吗？”
“快了，过了前边的街，便是安平王府的地界了。”
“哇，这么大呀，我以为郡君府已经是最大的地方了。”
“郡君府也很好啊，”杨书霄骑着马在车窗边，“睢都规矩可太多了，我怕你嫌烦呐。”
“不烦的！只要有必要，我都会学的。”
嬷嬷在车里笑了一声，瞧着两人一路聊天。杨书霄在陇西多年，什么脾气秉性自然是摸得清的，这点嬷嬷不担心。可正如杨书霄所言，睢都的规矩大，她怕自家县主吃亏啊。
马车停了下来，杨书霄和李蔚然说了一声，策马超前去了。
安平王府门口停着马车，安平王妃和世子妃正在门口与杨忠交代着什么，像是要出门。
“那你一定要看着些，有消息快快来喊我。”
“喏，王妃且放心去，我……”杨忠瞧见了什么，突然止住了话头，“二爷……”
王妃一回身，不远处两道人影立在马上，正朝她过来。
“族弟，见过王妃。”杨掣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旁系族子才有的礼数
“干什么！你可是我家二爷！站起来，重新喊一遍！”王妃激动地眼泪止不住往下落，伸手扯着跪在地上的杨掣。
杨掣没有起身，朝着王府的大门磕了一个响头。
“嫂嫂，阿掣回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瑶瑶，你去和长公主说一声，我家二爷回来了！今日爽约，来日定然去赔罪！”
“好，母亲快带二叔和霄儿进去吧，我这便去和姑姑告罪。”齐瑶也十分高兴，赶紧上了马车，朝绥宁王府去了。
“阿掣，你怎么这么倔呢？为什么不回家，你哥哥一直以为你在怪他！”
“嫂嫂莫哭，这不是回来了。我哪儿有资格怪罪哥哥。”
“回来就好，快些进来！今日我们就在家里用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我人都回来了，跑不了的，”杨掣也摸了摸眼泪，拉住一个劲往里走的王妃，“嫂嫂，霄儿有事要和家里头讲呐，不能怠慢客人吧。”
王妃擦了擦眼泪，这才注意到杨书霄身后，有一辆女眷的马车。白术扶着她，朝马车过来。李蔚然瞧见王妃的身影靠近，有些紧张的抓住嬷嬷的手。
“县主，咱们该下车去了。”
杨书霄亲自掀开帘子，嬷嬷扶着李蔚然下车，王妃正好立在跟前。
“陇西郡君府李蔚然，拜见王妃。”
“原是李家县主，快些免礼。霄儿，这是……？”
“母亲，”杨书霄拉过李蔚然的手，朝王妃行了个大礼，“霄儿想娶县主为妻！郡君已准，特来拜请父母！”
王妃着实是惊了，随即又笑起来。
“你这臭小子！这可是在家门外头，这会儿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
杨书霄一嗓子吼出来的，外头路过的人可都听见了。能住在这条街的人非富即贵，闻言皆笑得开怀，紧接着便是连连道喜。
饶是李蔚然这样洒脱的姑娘，也忍不住红了脸，伸手掐了杨书霄一下。
“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县主起来！”王妃笑着上前去，“今日我安平王府双喜临门，各位都路过瞧见了，那便同喜。杨忠，去装红包，给诸位大人都沾沾喜气！”
“多谢王妃！”
道谢和贺喜之声不断，整个街上热热闹闹，王妃亲自拉着李蔚然的手进了门去。杨书霄则被打发去将卢侧妃喊来。
“县主舟车劳顿，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蔚然赶紧否认。
“别怕呀，咱们先去我院里聊会儿天，霄儿去喊侧妃了，一会儿便到，”王妃瞧着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得十分开心，“别紧张，到了自己家里就别那么见外了。”
李蔚然在前头紧张的不行，嬷嬷跟在后头确是松了一口气。王妃方才的行经，便是认可了杨书霄所说，不管怎么样，李蔚然算是名正言顺的进了杨家的门。
“你一路随他来，路上可还安稳呀？”
“回王妃，有陇西军随行，很安稳，我还给王妃带了东西，只是今日霄……将军急着回家，所以没带来。”
“真的？我年轻是时长去云阳寻药，陇西倒是去的极少，霄儿这臭小子从不会给我带东西！真是要谢谢县主了。”
“王妃都没瞧呢，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呢。”李蔚然小声的问了一句。
嬷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妃闻言愣了一下，当即笑出声。
“真是个单纯的丫头，我的确没见着，但只要是你送的，我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王妃拍拍她的手，“我们家霄儿平日里马虎得很，你快和我说说，他在陇西什么模样啊？”
提到这个，李蔚然来了兴致，一开口便收不住了，嬷嬷在一旁不敢随意插话，只能干着急。王妃挥了挥手，白术过来领着嬷嬷悄悄退下，房里就只有她们二人了。
王妃也不打断，时常附和两声，待到白术来通传，说侧妃往这边来了，她才发现自己方才说了好多不知道该不该说的。
“王妃，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哪有，我听着可稀奇了，改日约着侧妃你可得再给她讲讲，霄儿这些丑事咱们可得拿捏住了，改日若他犯浑就拿来笑话他们！”
李蔚然也放开了不少，待到卢侧妃与杨书霄到时，两人还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见过王妃。”卢侧妃躬身
“侧妃安。”李蔚然赶忙起身行礼
“这便是李家县主呀，好标志的丫头。”卢侧妃面露喜色，“怎么就看上了我家这小子。”
“阿娘！”杨书霄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将军很好！将军真的很好！”
“少夸他，一会儿该找不着北了，”卢侧妃笑骂道，“二爷也回来了，霄儿也给卖出去了，好事好事！定要给王爷去个信儿，加急的！”
被卢侧妃这么一打趣，李蔚然也跟着她们笑了起来。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去了饭厅。
“本宫今日，便要给杨家再送上一喜！”
未见其人，长公主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王妃正想差人去问问齐瑶怎么还没回来，这会儿绥宁王府这么大阵仗便到了。
天都还没黑，长公主领着韩承言亲自过府，身后是堆满安平王府前街的聘礼。
“上都韩氏，一百一十六代家主，嫡妻齐氏，代家主下聘，请与北麓杨氏嫡女清蘅与韩氏嫡子承言，结两姓亲。”
长公主一躬身，韩承言行跪拜礼，身后抬聘礼的下人也纷纷跪伏在地。
王妃道是没有多惊讶，今日应长公主的邀约，本就是为了谈这事的，左右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不如就早些定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王妃回了一礼。
“北麓杨氏，一百七十九代家主，嫡妻崔氏，纳聘！”
这一日，本该是万寿节前的正常休沐，家家户户都专心应对着明日的万寿节宫宴。可今年，偏偏一场让人惊叹的纳采之礼，直接夺了万寿节的风头
韩杨两家结亲的消息如一记惊雷，炸开睢都。
本来还有不少人觉得这门婚事成不了，因为两家都在朝地位斐然，玉尧郡主更是有军权和官职在身，直接嫁娶也不大可能，韩家世子入赘就更是不可能了，最终，只有可能是结亲。
要知道结亲与嫁娶虽都是婚事，可这两家人的地位可就天差地别。
若是嫁娶，女儿出了阁就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不算本家人，入了别人的族谱，之后女儿出了任何事娘家都不用管，入赘同理，纳采随仪便可，如此，过对方门的家族常处于依附的地位；结亲确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姓同盟，就算女子出阁，入了丈夫的家门，在母家的品级，位置依旧不变，甚至不出族谱，而夫家族谱上，也有她的名姓。且纳采仪式要现任家主或主母亲自过手，这样的女子有正妻之位，还有母族撑腰，地位可想而知。
故而大家都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恐怕会有争执，甚至已经有有心之人试图用这个大做文章。
可如今长公主在万寿节前赶着下聘，便是代绥宁王直截了当的昭告天下，自此韩杨两家同盟，无人能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