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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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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一事后,韩承曦与晋氏长女晋愫一时风头无两,成了无数文人与世家子女的吹捧对象,原本引发辩政的话题居然被默默地隐了下去,默契的无人再议。

    那日王松年与韩点苍一派,如愿钓到了鱼,明眼人回想一番就会反应过来当日韩点苍是意有所指,谢长允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菖雅学宫,齐云阁。

    “大先生,谢统领来访。”

    彼时王松年正与韩承言在商议考学之题,听书侍通禀俱是一愣。这会儿怕是连晌午都不到,照理来说这位禁军统领应在宫中当值才是。若是来传旨的,现下就不会等人通禀了。

    焦尸案后谢长允查了几日也没查出什么名堂,皇帝说是要撤职,但最后却对外说烧毁的也是谢家私产,只问监管不力之责,罚奉一年。这时候几方势力关系微妙,再加上在杨家时王松年算是和谢候闹得很不愉快,他这时候来学宫拜访也着实让人意外。

    再有就是杨家的托付与交代。杨谢家事,韩承言和王松年多多少少都清楚些,谢泽州在学宫里,还需谨慎。

    “谢统领一人?”韩承言问

    “回敬德先生,统领还带了一位女子,瞧着不像是家中女使。”

    “你去喊斋韧先生,现在将下午的刑律课提前,上完便来找我。”

    “可……大先生,若斋韧先生问起来该如何回?”

    “就说临时修改考卷了,邀他商榷。快去。”

    “喏。”

    书侍小跑着离开,韩承言扶着王松年起身。

    “先生,这会不会明显了点儿?”

    “调课常有的事,他谢长允可没那公然去课上抢孩子的胆色。”

    “先生的确变得不一样了,”韩承言唤来韩司,让他去领人,与王松年一道移步外堂,“从前先生可绝不会耍无懒的。”

    “胡言!你讲话真是愈发的颠倒,”王松年一脸理所当然,“我要修改考卷,召任课先生商议方才调课,哪里是无赖。”

    “先生机智,学生叹服。”

    齐云阁占地也不小,每个管科先生都有私人的院落,王松年常年待在学宫,院落自然要比他人大些,且地势高,景致也不错。

    谢长允进门后礼数十分周全,那女子跟在她身后,瞧他行礼方才跟着一拜。

    “学生拜见大先生。”

    “免了吧,你这也没在学宫待多久,我也算不上你先生,不必多礼。”

    “大先生为天下师表,自当尊敬。”

    侍从与下属都未曾进来,韩承言倒了三杯热水,谢长允接过后愣了一下,他身边的女子也抿了抿唇。

    “哦,我不喜茶,平日屋里只备白水,你便将就将就吧。”

    “不将就,先生客气。”

    韩承言在老师面前不言语,王松年也不问他来意,自顾自喝着水,谢长允颇为尴尬,主动开了口。

    “先生,这位是我家表妹悦尔,到了该入学的年纪,特来拜见。”

    “文牒家印在何处?”王松年不置可否

    “回先生,我这表妹从交战地来,文牒家印都丢失了,还请先生通融一番。”

    “那谢统领就是为难老夫了,”王松年放下盏,“菖雅近来的确是纳收新学子的时候,可你是知道的,学宫里不乏皇族子弟,甚至有皇子公主,历来的规矩摆在这里,无家族印证身份不予纳收,且这位小姐瞧着已经及笄了,不符菖雅的学龄限制。”

    “大先生,我表妹虽及笄,却是我谢氏子女,有我这一家之主做担保。”

    “就算是皇室子女入学也要家印文牒,无一例外,若老夫在此开这先河,那往后谁都可以将认来的弟妹塞进学宫,万一来了什么刺客,那老夫罪过可就大了。”

    谢长允万万没想到,王松年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将这女人的假身份直接勘破。女子扯了扯谢长允的衣袖,娇声娇气的唤了声表哥。

    “大先生这是什么话?那顾淮安不也是韩氏养子吗?据我所知他也并无什么文牒家印。”

    “但顾淮安有圣谕,”韩承言语气和善,“淮安用着韩氏的文牒,又有陛下钦赐入学恩典。说起这倒是个法子,不如谢统领去请陛下恩赐,为这位小姐证身。对了,还不知小姐何姓?”

    “妾……晚辈姓秦,秦悦尔。”

    韩承言听着这姑娘说一句话声音要拐三个弯,十分不适,面上险些绷不住。

    “谢统领啊,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年纪也不是问题”王松年此言一出,谢长允眼神亮了,他接着又说道,“你们谢家家印在景瑞县主那儿,你写好交由县主加印,再带着秦小姐来就是了,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无牒印的先例万不会开,还请谢统领按规矩行事。”

    谢长允听他提到杨清菱,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却未说出口,那女子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谢长允拍拍她的手安抚。

    他要接生母秦氏入府,面子上还是要王氏不闹的,故而此时也不能为了这点事和王松年过不去,思虑片刻,还是先朝王松年和韩承言一礼。

    “那晚辈先告退了,走之前我想见一见洲儿,方才引路书侍说洲儿在上课,我父子二人已有许久未见,不知先生可否差人唤一唤,我就和他说两句话便走,绝不影响课业。”

    “若无急事,我无权叫停任教先生授课,谢统领可自己去学堂门口等,亦或者我帮你转告洲儿。”

    那女子满脸不悦,正欲开口却被谢长允打断。

    “那就不必了,那请大先生多费心,我这便告辞。”

    秦悦尔礼数都没有做完,便跟着谢长允出了门。

    “郎君为何不让妾身说啊,这见孩子一面乃是人之常……”

    “我来之前怎么说的!”谢长允低声呵斥,“你不要说话即可,上座的那两人是你惹得起的?差点就坏事了,至于去学堂等更是万万不可,若是传出去叫杨清菱知道了,你自己担着?!”

    女子没了声,跟在后头委委屈屈。

    “妾身实为郎君不平,您才是孩子的亲爹啊,可这孩子半点也不亲我们。”

    “这睢都可不是你随意撒泼的地方,带你来本就是看看有没有机会名正言顺的进去将身份做好,奈何王松年实在是难搞,如今看来你入不了菖雅的门也是好事,免得惹出祸事来,我母亲求情哭闹可保不了你。”

    目送二人远去,王松年扬手泼了水,韩承言顺手拿出茶叶冲泡。

    “这谢长允,越发不成体统了,竟然想用学宫来洗白外室,真当杨家现在什么也不知?”

    “他这是觉得县主不会去生事,且急于摆脱杨家的压力。父亲借辩政敲打他,有所威慑,奈何这谢长允是个没定力的耐心的,且过于自傲了。”

    “只要他暂且不要做蠢事,杨家的家事我们便装作不知,不要插手就是了,”王松年划了划碗盖,“苦了孩子啊,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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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汝州一战后,陇西军重整旗鼓,一扫颓败之势,巩固城防,革新战法,叫西羌一时间摸不准路数,措手不及之下连连败退,此刻已经连失沿路的哨站,被逼至芝州。

    又等了将近一月有余,睢都那头的军粮方才陆陆续续的到位。经历诸多纷乱,加之将领们严格的管束,当地百姓和军士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这不刚刚加固完城墙,来帮忙的汉子们便招呼着家眷给士兵们送来了烫好的饼子。

    “咱们汝州的姑娘就是温柔啊,哪像咱们瑞州,一个个都是寨子里的‘最强战力’。”仇材叉腰啃着饼子,望着在下头分发食物的姑娘们咂舌

    “仇将军你不怕这话让嫂子知道啊?”

    下面哄笑一片,仇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嗨,我习惯了,反正我夫人这几月去山里头找药了,听不到。”

    “将军,你们云阳那边可是养人,这刚入伍的小伙子长得真秀气嘿。”

    仇材望过去,他们指着城楼上与人说话的卢子钰

    “这我小老乡,人才不是新兵蛋子呢,这可是睢都读过书的,我家将军可是花了些心思才搞到手的,厉害吧。”

    “噫,那他功夫不错的呀。”

    “这可是我们家将军□□的,能不好吗?”

    “老仇你会不会用词儿?!”

    陇西军的将士见杨书霄来了,纷纷行礼,镇南军的士兵也起身相迎。

    “坐坐坐!”杨书霄摆摆手,“什么叫‘搞’,什么叫‘□□’,这是该用的词吗?”

    大家都反应过来这些荤话,哄笑做一团,引得人侧目

    “不过这小监军还真是挺受欢迎的嘿,”杨书霄扒拉扒拉有些凌乱的额发,“前几日有人家的闺女还到处打听他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咱将军也不差啊,前几日那李郡君的县主千金不还追来探望嘛,说是慰问将士们,咱陇西军谁不知道小县主喜欢将军啊。”陇西军的士兵们也不甘示弱

    “喂,不能乱讲话!”杨书霄急忙反驳,“人家姑娘被你们说道着,将后来如何说亲嫁人啊!”

    “要说亲不也是说给将军嘛!”

    起哄声连成一片,杨书霄似乎也习惯了,骂骂咧咧的靠在城墙上。

    “哟,小少爷还有这么一段好事儿呐!”仇材笑得十分不善,“改日可得和我们将军说道说道哈。”

    “老仇你是不是找打啊!这事我姐姐知道了,家里可就全知道了!”

    “知道什么?”

    杨清蘅领着卫询和素雪上了城墙,将士们一下子笑得东倒西歪,一边还嘲笑着杨书霄嘴巴开光。

    “什么都不知道!”杨书霄站的乖乖巧巧,“阿姐你回来啦,朝廷那头怎么说呀?”

    “朝廷的事解决了,一会儿再说,”杨清蘅往那儿一坐,“来兄弟们说道说道,方才想让我知道什么呀。哦对了,我从欢洲回来之前,陇西郡君家的县主还让我给你带个信来着,一会儿给你拿去。”

    四周又是一片起哄声,杨清蘅立刻反应过来,朝杨书瀚勾勾手

    “什么情况你,你和那小县主不会瞒着家里……”

    “没有没有!”杨书霄赔笑,“就,我拿李小姐当朋友……”

    “嗯,朋友啊~”杨清蘅笑得玩味

    “就,我偶尔带她去跑马……”

    “就这些?”

    “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爱慕吧。只是我配不上她……”

    一片叫好声里,杨书霄闹红了脸,但也没有搪塞过去。他的确喜欢陇西郡君的独女,就算他自己不看好这段情谊,不打算继续深陷,情意也是人能顶天立地之本,他不愿对任何人撒谎。

    “这么多人作证,你可算承认了!”一个身着鹅黄裙装的少女,从城口的墙角气呼呼的冲过来,她先是朝杨清蘅深深地行了个礼,“谢谢阿姐帮我!”

    “自家人谢什么呀。”杨清蘅笑的开怀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汝州,随时会开战的!快回去!”

    “我父亲同意了的!杨书霄,你再不承认,待战事一了我就将你绑回去拜堂!我李蔚然就是心悦你!难不成你觉得我不配做安平王府的儿媳吗?”

    “我不是!”杨书霄连害羞都忘了,有些手足无措,“我是庶子,你乃是陇西郡君嫡出的县主,我……”

    “屁话!”杨清蘅笑着骂了一句,“你也是有品阶的将军啊,怎么也说出这等没出息的话来。”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现在郡主可是管事的,也是你的亲长呢!郡主都同意了!再说,我可是陇西郡君的嫡出幼女,你做我的夫婿谁敢再多嘴,本县主拔了他的舌头。”

    自李蔚然出现,看热闹的人便越聚越多,此刻人家姑娘都已经豁出去了,叫好声层出不穷

    “将军别怂啊!”

    “将军你行不行啊!”

    “将军你怎么好叫人姑娘主动啊!”

    “将军答应吧!”

    ……

    “我……”杨书霄一咬牙,“我愿娶你为妻!待我收复了芝洲!就回家告父母,风风光光的回来娶你!”

    “好!”

    不管是将士们还是围观百姓,此刻脸色都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快乐是会感染的,就连许久不苟言笑的杨清蘅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走着兄弟们!”杨清蘅挥挥手,“给这对小情人留点儿时间呗!”

    大伙笑闹着下了城楼,杨清蘅长舒一口气,悄悄离开了人群,回到州府修整。

    方才的场面可真是叫人高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睢都尝到了甜头,此刻她居然生了思念。

    提笔叙思,却怎么写都不满意。此刻素雪恰好推开门,绿植中藏着许多很常见却十分漂亮的桑珠花,她听人说,这花有个好寓意:追寻美满

    杨清蘅心念一动,翻出一本书册,找出了里头用来夹书的干花朵。

    “郡主你干什么呢?这不是前几日你从欢洲买来的花页签吗?”

    在素雪眼里,杨清蘅笑得带着几分傻气,她十分迅速的做出判断,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杨清蘅换了一支极细的毛笔,于花瓣上题诗

    “天涯花景,借佳言入目”

    这封简单的信,随着寻常百姓们的信件传回,待芝洲捷报传入国都时,这封秀气的信刚好被韩承言展开。

    这是韩点苍头一回在儿子脸上看到傻笑,不看也知道是谁寄来的。

    韩承言斟酌了片刻,将花签翻过来,小心翼翼的回信

    “空谷幽怀,寄疾风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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