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围城
四月末的济肥港进入了雨季,地牢阴暗潮湿,冰冷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恶臭,回荡的阴森回音令人难以忍受。焉德幸坐在牢房中破烂不堪的木床上,床的柱脚已经发霉溃烂。尽管他努力不去感受这一切,但仍无法保持心境的平和。
外面传来了牢门开启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每天,衡玉琅都会派人来照看焉德幸。尽管这是一个环境糟糕的地牢,但却提供着十分油腻丰盛的饭菜,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焉大人。”狱吏将食盒通过栅栏轻轻放在地上。
焉德幸走过来拿起食盒,果然里面摆着蒸鳕鱼和紫菜点缀的虾尾饭,最小的一格里还放着许多根炒好的鱿鱼爪。
“说实话焉大人,您吃得比咱们兄弟们都好。”狱吏羡慕地看着食盒说道。
焉德幸用筷子夹起鳕鱼块,要放到狱吏手上,狱吏赶忙把手缩回来,鳕鱼块掉在了地上。
“别别别,老规矩,等您吃剩了的我们兄弟们再分。”狱吏满脸堆笑,捡起鳕鱼块塞到嘴里然后离开了。
这段时日,焉德幸在地牢中除了环境很差之外,并没有受什么罪。或许是自己作为景山城主还有利用价值,又或许是衡玉琅念及往日情分,每天好酒好菜地招待自己,狱吏也相当尊重自己。
但焉德幸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也不想在这里浑浑噩噩地待下去。他心中牵挂着远在景山城和象关的两个儿子,源军就要全面侵攻姬绘郡了,他心中担忧着焉家能否通过这次考验。
焉德幸坐回床,将食盒放到腿上,内心五味杂陈。他吃惯了景山城的粗茶淡饭,并不热衷于这种大鱼大肉。
正吃着,突然牢门开启的声音再次传令,这次的脚步声却沉重而缓慢,焉德幸知道这是自己的“好友”又来看望自己了,于是放好盒子,站到栅栏旁等待。
“该死的,这里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衡玉琅一边咒骂一边来到焉德幸的牢房前。
“焉大人,今天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衡玉琅叉着腰,一边驱赶着闻到他身上味道而被吸引过来的飞虫。
“这里的床脚烂掉了,床头也生了床虱,每晚睡觉身子都是歪着的,而且我的手臂被咬的全都是红疙瘩……”
“行了行了!”衡玉琅皱皱眉,“我可不是来听你来挑剔这里的舒适程度。要不是你,这地牢里都已经几年不关犯人了。”
“那你怎么处置偷盗和斗殴者?”
“很简单,把他们和码头上的木桶一样吊在栏杆上,太阳会晒掉他们身上的罪恶,让他们改过自新。”
“不说废话,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接到源君的命令了,我被调往供川的琵马城做城主,明日就走马上任。”
“如果这是衡大人所期望的结果,那我恭喜你。”焉德幸冷漠地看着面前的昔日好友。
“少装蒜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衡玉琅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快,“新的源国港守接收这里之后,你觉得你还会有现在这样悠闲的囚犯日子吗?我要是你,就立刻投效源国,别再执迷不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衡大人。”焉德幸目光坚定。
“好吧,那我也不浪费口水了,你好自为之吧!”衡玉琅悻悻离开。
两日后,源国军队兵不血刃,进入济肥港,并迅速向西进军,只短短三日就攻克了叔国军队驻扎的拔波营地,稍作休整后,源军开始向景山城挺进。
景山城的城墙上,十三岁的少年心中夹杂着决心和恐惧,他和身边的众多府臣都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城外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别国旗帜。而且,济肥港倒戈的事情令他大为震惊,父亲生死未卜,景山城守府一时陷入混乱。
“这…就是源军吗?”焉星吾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一开口却还是免不了紧张。
“源军的旗帜不是黄色的吗?这怎么是红色的?”皋虎儒出使过源国,他见过源君姬麟视金黄色的【诸岭参见】旗。
“应该是源国中拥有旗幡的将军,这是……【钢原上槊】,源国的大将京齐羽的军队!”老臣封闻升情绪激动,咳了起来。
一国之中,能获得独立旗番的大将都是战功卓著,有封国资格的臣子,焉星吾意识到——比难民事件更加棘手的危机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是城主大人会怎么做?”皋虎儒一句话提醒了焉星吾。
是啊,如果父亲站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处理呢?焉星吾很快叫停了这个想法,从来没有过敌军攻城的情况,父亲怎么会面对这样的形势呢?
“公子!”焉星吾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赶紧回头看,果然是佛寺里的老方丈!
“师父!您怎么来啦!”焉星吾十分惊喜,在焉星吾眼中,老方丈有着深不可测的智慧,这次来必然会对自己有所启发。
“源军占领城外后不知为何,并未烧毁田地,也不曾屠杀百姓,故老朽得以逃到城内。”
“实乃万幸。”皋虎儒说道。“总之,景山城高大牢固,撑到国君援军到来应该不是问题。只要我们坚守不战,便与象关成掎角相救之势,源军必不能完全包围我们。”
“目前看来只能如此了。”焉星吾点点头,毕竟焉家世代经营的景山城城高池深,且城内余粮足以支撑半年,怎么看源军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传令城尉与所有士兵,警备各处城门,准备好守城物品,若敌军强攻城池,坚守阵地便可!”
“是!”传令官跑下城墙,向城内士兵传令。
焉星吾看着远处城外的源军赤红色旗帜,胸口急速地起伏着,没想到两百多年未有的景山城守城战要由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指挥。
“公子不必紧张,景山城虽不似象关巍峨,却也高大坚固,敌军若是强攻,这些人未必足够。”皋虎儒安慰道。
“多谢皋大人安慰。”焉星吾嘴上这么说,但一股疑虑从他心里产生,多日前的难民事件已经让他领略到了源国谋略的可怕,如今兵临城下,难道真的只会单纯强攻城池?
这座城经过祖先治理城防无懈可击,从外部攻下势必付出惨痛代价,难道会从内部攻克吗?焉星吾毫无头绪只能见招拆招,这种失去主动权受制于人的情境他在兵法书中读过,但此时的他却想不到任何办法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