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知欲望如山似海
送走蒋敛之后,颜渡倚着门框看着蒋敛走远,漫不经心地问道:“父亲,你觉得蒋敛怎么样?”
颜峥尝了口颜渡泡的茶,又全吐了出来,皱着眉把茶全倒了,自己重新泡了一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有心计,但没野心。”
颜渡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折身回去坐下,说道:“你最近少参加点二皇子组的宴会吧,我算了一卦,不太好。”
颜峥不理会他这疯言疯语,喊了小厮进来收拾桌案上的杯具,遂抬手拿起旁边的文案翻阅。
颜渡眼皮一跳,喊道:“老头子,老头子。”
颜峥刚把巴掌举起来,颜渡敏捷地跳到一旁:“这不能听见嘛,最近少出门,有血光之灾。”
颜峥听他叨叨,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本官最近也忙,顾不上什么宴会。”
颜渡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眼睛一转,摸着下巴试探道:“俗话说,鸡蛋要分开放。父亲和二皇子亲近,却忽视了五皇子,我看不如父亲也攀一下五皇子那边的关系,日后也有保障?”
如何两个字还没吐出来,颜峥举起手中的书冲他扔了过去:“滚,不成器的东西——”
“切,糟老头子。”颜渡跳脚出来,扶着门框也顶了一句,见颜峥又要扔东西砸他,他当即甩上了门,拍拍手走了。
柳潇端着茶点见颜渡一脸忿然地出来,自然是听见里面的动静了,无奈道:“大公子,你怎么又气老爷了。”
颜渡摊手:“如何?他还能杀了我?”
里面的中年男人怒喊道:“柳潇!去祠堂里拿家棍来!今个我倒要看看谁才是家主!”
颜渡表情一僵,脚底抹油就往外溜,不料正巧又撞上了圆栱门,摔了个踉跄。
柳潇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想要去扶他:“大少爷!”
颜峥火冒三丈地从书房里面出来,颜渡甫一听见开门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了,柳潇的手还没挨到他,就见人麻溜地走了,无奈地站在原地。
颜峥让他参加的宴会,自然是和二皇子那边有关系,又有蒋敛引路,这是想把他也引入二皇子党派中。
颜渡一瘸一拐地回去,心中思量着,这宴会得参加,自己得先去宴会上了解一下二皇子党派那边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关于之前梦境的事情,他记住的并不多,只模模糊糊记住了几个大事件和结局,此时五皇子禁足解除,他这才把现状和梦境的时间对上。三年后,颜家如果没找到出路,那就真的没出路了。
“大少爷这身怎么了?这是摔着了?”柏舟见颜渡狼狈回来,赶紧过去把衣服上的灰拍了拍:“哎呀,这袍子磨破了个洞,不能穿了,一会换一件新的来。”
颜渡回过神,见院子里宿修文还不在,纳闷道:“修文呢?”
柏舟尴尬地回道:“大少爷,宿公子没来院里。”
颜渡没再说什么,只是进屋里换了件衣服,又出去了。柏舟跟着出去探头张望了一下,发现他是去了隔壁院子,瞬间就放下了心。
“果然,宿公子才是真爱……”
玉绍苑内,颜渡刚进去,就见宿修文坐在屋檐底下,仰头看着什么,他跟着瞅了眼,快步过去:“看什么呢?”
宿修文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这个屋檐上的燕子窝,有些年头了吧。”
“不知道,我不常在府里住,倒是没注意过这个。”颜渡抬头看向上方的燕窝。
“我之前家中也有个燕子窝,每年春天的时候,燕子就在窝里带一群小燕子。那时候,我还和母亲住在一起,她觉得燕子窝叽叽喳喳吵得心烦,我倒是觉得,那些燕子是在迁就我们。”
颜渡来了兴趣,困惑道:“这怎么说?”
“因为我和母亲时常争吵,母亲觉得燕子吵,反之,燕子也会觉得我们吵。”
颜渡反问道:“那为何不是你们迁就燕子?而是燕子迁就你们呢?”
“我观燕子盖窝,少则三四天,多则十天,而我搬个住处却要考虑颇多,他们没搬走,就算是在迁就我们。”
宿修文忽地笑了一下,眼中却不见笑意:“我年年盼着燕子过来,后来有一年,燕子再也没有来过了,整个春夏就像是耳聋了一般,我也就没有再期待过了。”
颜渡挠了挠头,不知道宿修文是不是意有所指地再说自己,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修文是猜到我那天是出去了吧?”
宿修文眉梢动了一下,面色坦然道:“是,大公子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
颜渡感觉脚腕有些不舒服,略微动了一下,倚身靠在身后的墙上,问道:“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出去?”
这要是问的话,他肯定就顺势说了。
宿修文沉默着没有说话,颜渡蹲在宿修文面前,轻声说道:“你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他不知道宿修文之前是生活在什么环境,也没想着让人去打听宿修文的过往,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大概也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从不过于表露自己的情绪。
这人给自己划定了严格的圈子,别人退一步,他退三步四步,别人要是再退的话,他估计就要重新缩回去自己的圈子里了。现在他重回自己的院子里,大概就是开始后退了。
颜渡笑了笑,手掌按在宿修文的膝盖上:“修文学识却比我渊博,怎么反倒是比我糊涂了呢?”
这人平时看着老成持重,心思还是个小孩,斤斤计较着感情上的每一笔。这是生怕自己多付出一分,就收不回来了是吗?
颜渡知道宿修文这是之前环境影响产生的沉痼,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只能在日后慢慢改正过来。
好久之后,那人抬起头,素来淡定的人神色拘谨又小心,试探地问道:“那你是出去做什么了?”
颜渡捋了一下自己那天做了什么,缓缓说道:“我那日先是和颜随心去了一趟宴会,为了见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恰好缺钱了,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凑巧康王府的世子要学武,我就去教他武功,他给我结算银两。”
“那大公子今日上午是去找康王府世子去了?”
“是。”
“日后也会去?”
“是。”
院子里静悄悄的,颜渡见宿修文脸色微红又别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捶着宿修文的膝盖笑道:“小师父,你吃什么醋啊,我又不会不理你……问出来的感觉很好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落照洒金,风也温柔,笑也温柔,宿修文攥紧手心,直直地望着青年的笑容,耳边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他不曾说的是——他并不喜欢颜渡把视线停在别人身上,无论那人如何,他讨厌有人对颜渡不好、又怕有人对他太好,以至于自己比不过。
他希望他们两人能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长长久久地不变。
他希望颜渡的笑容永远属于自己,希望自己心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能得到回应。
良久,宿修文浅浅地笑了一下,笑容暖和。
自知欲望如山似海,他自当寤寐求之、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