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雪知春信
明月照雪，朔风苍劲。
冬日一到了酉时，天便黑了，路上点起了红灯笼，颜渡沿着店小二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又怕宿修文已经回去找自己了，便原路折返。
店小二见他又回来，惊讶道：“公子没找到吗？要不先在店里等着，说不定一会那位公子就回来了。”
颜渡往望竹馆里看了一眼，摇头道：“确定是那个方向吗？我再去找找。”
“额……如果没认错人的话，就是那边。”
颜渡颔首道谢，这次闷头往那条巷子里走，这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会算卦，掐指一算，算出了个未济卦。
“上离下坎……水边，火……”颜渡脸色一变，问旁边的摊位道：“大爷，请问你刚才有个黑衣服的少年从这里经过吗？和我差不多高。”
大爷指了指街上：“都是黑衣服的人。”
“那请问附近哪里有河？”颜渡多问了一句，赶着往水边走。
只见穿过这巷子，过了这路口的两棵老槐树，一座长龙一般的桥架在两岸。桥上的灯笼坠满成了一个拱道，遮着天，红彤彤映在冰面上，有人贪玩在冰面上滑跑追逐，热闹一片。
颜渡应着卦象，快步往桥上走，一到了灯笼拱道里面，四周明亮温暖，便是灯笼遮住了月亮，也挡了肃杀的河风。他站在石阶上望了望，果真看见一熟悉身影，那少年站在一摊位前，低头看着什么。
宿修文看着手中的红绳，似乎的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青衣男子在桥头站着，脸上带着一具青面獠牙的鬼面，两人一经对视，那人迎面走过来。
宿修文后退了一步，给这人让出了地方，却见那人走到自己旁边，一起在摊位前站着，挑选起了珠子串子。
他皱了一下眉，便不再管这怪人，拿起一串问道：“这串又如何说？”
大娘小心地看了眼怪人的面具，更加热切地和宿修文说道：“这串是相思红豆，只成对卖，每一对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什么大诗人说……额、什么什么最相思……”
宿修文摆动那两下，便放了回去，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人，便要离开。
那带鬼面的人虽然是怪，声音倒是出奇悦耳，郎朗如松间长风般清爽，那怪人道：“大娘，你这里一共有多少串珠子？”
话音刚落，宿修文停住了脚步，重新回到了摊位前站着。
大娘没料到这人还挺温和的，一时结结巴巴道：“大、大概有，百八十串吧。”
鬼面：“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我要找的那一串。”
大娘低头看着摊位：“公子要哪一串？”
鬼面认真道：“我要的是一串黑珠子，市价挺贵的，有千金贵，模样好看，声音也不错。”
大娘愣道：“声音……哦，公子说的是珠子撞击声吧，这要黑珠子的倒是少见……更何况千金贵，我一个小摊位就算敢卖，也没人敢卖啊……”
鬼面摇了摇头，从旁边又选了串菩提：“那我要这个吧。”
正当鬼面从口袋中拿钱袋子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先把一锭银子放下了。
宿修文道：“我来付吧。”
大娘茫然地拿着银子，目光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不吭声了。
宿修文喊他：“大公子。”
鬼面看向旁边的人，一声都没理对方。
宿修文沉默了一下，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大公子，我有这串珠子，不知道大公子出价几何？”
鬼面突然笑了，反问道：“那串珠子本来就是我买回来的，如今珠子跑了，我去找回来，哪有再买一次的道理？”
宿修文赞同地点了点头，侧身让了路：“也对，那公子先来看一下这是不是你找的那串如何？”
颜渡心感诧异，不知道宿修文还真有一串珠子，便跟了上去，于是两人就站在了桥中央，靠着桥栏。
宿修文双手捂着鬼面的耳朵，略微用力让人抬起头看向上方，只见各色的彩灯笼拥在一起，散着暖色的光连成一片，尚在愣怔中，耳边的声音便说道：“我这串黑珠子流光溢彩，远看小，再远看大，不知道公子觉得如何？”
透过密匝匝的灯笼，从缝隙中窥见黑漆漆的苍穹，苍穹中坠着漫天星汉，静观中，似星移斗转。
颜渡意识到之后，一把甩开宿修文的手，气笑了：“你这珠子不是我的啊！你看我能拿在手里吗？！”他说着，向上伸手捞了个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颜渡脸上地鬼面被摘了下来，谁也没注意到是谁主动摘的，全然露出了生动的表情。
宿修文状似恍然大悟：“哦，那就是这串珠子了。”他在袖中掏了掏，捂在手心中：“大公子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颜渡咬了咬牙，想着再信他一次，心中纳闷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多鬼点子，不敢说怕自己被玩弄，只要硬着头皮凑上去：“再让我看看。”
等他凑近之后，一只眼对着对方的手瞧了瞧，正纳闷的时候，宿修文忽然打开了双手，面上清浅地笑了一下。
“大公子，我在这里。”
颜渡快速地反应过来，急得跺脚，细想了一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你！我早该料到的！！”
宿修文弯腰把地上的鬼面拾起来，轻声问道：“大公子怎么找到的？”
颜渡哼道：“你道爷我神通广大。为什么不吭一声就出来？”
宿修文目光移到一旁：“我在窗边坐着的时候，有小孩在下面射弹弓，我怕他们惹出来什么事，便想下楼去找那些小孩说一说，谁知道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大公子，你是担心我跑了吗？”
颜渡挑眉道：“没良心的，我怕你出事难道不行吗？怎么，还是说你想离开？我待你不薄啊，你居然要离开。”
宿修文嘴唇动了一下：“多谢挂念。”
颜渡目光转了转，凑过去狡黠地笑着：“多说几句，我有点不开心。”
宿修文盯着颜渡的表情，认真道：“对不起。”
颜渡眨眼：“原谅你了，道爷我大方。”
等两人回去之后，颜府的大门已经闭上了，柏舟给两人开了小门，从偏门进去的。
他小心地把门关上，看了眼宿修文，表情微妙地有些怪异，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颜渡身后。
宿修文察觉目光，略微偏了一下头，目光微凉：“楚酒是在大公子那里吗？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