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亲自杀你
县试那天，颜府安静得吓人。
颜渡在院子里看了小半月的书，一出门才发现府里的冷清不少，柏舟把颜渡要带的东西准备好，目送他离开了颜府。
颜渡坐在马车里愣了好一会，直到外面刮起一阵凉风吹醒他，他才回过神，撩开帘子问道：“府里怎么了？”
车夫驾着马车，一问三不知：“回大少爷，小人也不知道，小人是前两日才到颜府的。”
颜渡掐指算了一下，似乎和往常一样，只好歇了念头，反正到时候都会知道的。
县试的事情颜府早打点好了，他只管过去考试，一共四场，一场一天，四日之后便离开考院。
正在他入考场的时候，不知道人群中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小书童拽着他：“可是如玉公子？”
颜渡被这称呼喊愣住了，晃了一下神才说道：“是，你是——”
“有个公子让我转交的。”颜渡手中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枝干桂花，他诧异地看向那小孩，小孩又道：“他祝公子…额…唱功个鬼。”
小孩似乎觉得学的不像，小脸一红就撒腿跑了。
“唱、长、什么？”颜渡茫然地站在原地学了一下嘴，得身后兄台拍肩提醒：“是蟾宫折桂吧，那小孩没说清。”
颜渡微微垂眼，似乎是嗅到了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眼梢间笑意融融：“还没问是谁，倒是多谢了。”
四天转瞬即逝。
考完的考生开始陆续离开，此时外面又下了雨，不巧的是，颜渡恰好身体又不舒服，头昏脑涨地从屋里出来，一场雨把他给冻僵了，一直打喷嚏。
他走出考场后，一眼就看见停靠在路边的颜府马车，快步走过去正要上车的时候，车夫伸手拦了一下：“等等大少爷！您不能上。”
车夫从旁边掏出来一把油纸伞：“老爷说，您是个有主意的人，日后就不要回颜府了，让小人特意来通知你。”
颜渡冻得一时没转悠过来，头发上的雨水顺着发丝流进眼里，他伸手揉了一下，复又问道：“什么？什么？”
马夫又重复了一遍，颜渡抱着手中的伞脸色难看地跟死人一样：“他原话是什么？”
“老爷说……‘你且告诉他，你是个主意大的，如今翅膀硬了，颜府也容不下你，我颜峥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自己出去闯吧！’”马夫小心地说完，又低声说道，“大公子，我话已传到，就先回府了。”
这场雨把颜渡淋得头晕，他抱着伞全然没想起用伞遮着雨，只是顺着风雨走了一阵子，还是最后腿被冻僵了，扶着一尊石狮子坐了下来。
“我道前几日怎么没找我麻烦，原来是要把我撵出去。”
颜渡心思转的快，转瞬就想到可能是颜峥在向轩王那里表态，把自己撵出去就是在示好。
他靠着石狮子浅瞌上目，呼吸越来越浅：“真……累啊。”
不是没想过要把梦境的事情告诉颜峥，只是告诉无关之人还好，但是告诉颜家这些与梦境相关之人，属于泄露天机，后果如何他无法预料。
师父说化解之法在自己，实在让人困惑。说来可笑，自己的这月把努力，在颜峥面前跟挠痒痒一般，自己无论如何做，对方还会延续着梦境的情节发展。
轩王，哪来的那么大诱惑？让颜峥何以至此？
怀中的伞咕噜咕噜滚了出来，颜渡眼睛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只觉得有千钧重量压在上面，压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春雨时急时缓，一阵风掀起，雾一般的雨从地上横扫而过，那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雨中，真如死了一般。
宿修文刚从信王府里出来，望着天上的滚滚春雷，系紧头上的斗笠。
算日子，今日应当是颜渡考完县试的那一日。宿修文略微一顿，便朝着疏桐巷的方向走，忽而见了一熟悉小童百无聊赖地挑着一坛子酒玩。
“石头？”
那小孩抬头，果真是石头。宿修文看向小孩手中的那坛青梅酒：“你没把酒给他？”
石头倒竖眉毛：“你骗我！我给人家送到颜府，没见那神仙公子回去，我反倒是被那群小厮啐了口唾沫！你怎么补偿我？”
宿修文轻叹一声，从袖中摸了几枚铜板让人去买零嘴，望着小孩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宿修文心道：没回去，会回哪里？
前几天听说闻人长歌从山上下来了，莫非是被他带走了？
虽然是这般想着，却不由自主地绕了条远路。那边的雨更是大，雨水排泄不出去，已经漫上了小腿肚子，他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子，正要离开的时候，眼尖地看见前方一座石狮子后藏着什么。
他钉在原地，呼吸有些滞住了，蓦地又迅速跑过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人
“颜渡？！”
那人歪头靠着石狮子，脸色青白，一副了无生息的模样，雨水已经漫过腰际。
宿修文把身上的蓑衣盖在颜渡身上，口中只会念这人的名字，他把人背起来，周围都是已经闭了门的店铺，任他如何敲也不见人开门。
雨水流进少年的眼中、口中，淋湿了他全身，他喊着颜渡的名字，祈求这人给声回应。
心中无端起了恨意，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
——这人让他患得患失，还不如死了落个宁静！
宿修文感觉自己眼中不断有滚烫的液体挤着雨水出去，他恨声说道：“你若下次还让自己落得这般境地，我亲自杀你！！”
“你若死了，颜家也不能独活！”
颜渡察觉身上有了热源，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气音说道：“怕…什么……”
他就剩这一个挂念的人了，老天不能把这点念想也夺走。
宿修文哽咽的声音藏在雷声中，泥泞的小山坡上留下来一道深深的脚印，他背着人到处寻找医馆。
多年后，宿修文依旧不敢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如果自己没过去会发生什么，在春寒料峭的三月泡一晚上雨水，生死难料。
这样的人，也就永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