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天的第一场雪
秋天的雪，也很冷。
高峰之巅，老人牵着少年的手：“你在哭吗？”
邢云安看着随风飘舞的雪花，在夕阳的昏黄掩盖下他擦掉眼角的泪珠，努力不让自己哽咽：“我想我爹了。”
“那天你跑的很快，他会很高兴的。”老人欣慰的看着逐渐长大的少年，露出和蔼的笑容，抚摸着他的头，安慰着他因不曾忘记而流泪的那个夜晚。
夜幕低垂，在幽静的山林里，只有几只乌鸦凄凉的叫声蔓延，悠悠转转至深处便犹如惊弓之鸟四散开来。
幽谧的山林深处，邢云安跟一只数丈高的山熊相遇，他手中拿着镰刀，身后背着背篓，背篓里装满了野果草药，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此刻，在这片林中只能听到血滴到地上的声音。
“嚎”
山熊发出一声低吼，它左臂受了伤，正在流血，警惕的盯着眼前的邢云安，慢慢向后退去。
邢云安缓缓将背篓放下，紧握着镰刀，看着山熊离去。直至山熊彻底的离开，他才放心地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着苍茫的天空，他不知在思虑着什么，只觉得，今天云有些多。歇息了一阵，邢云安便背起了背篓，向家的方向走去。
山上的这条路，婉转悠长，但他走了很久，若不是昨日雨水的冲刷，还能看见自己曾经走过的足印。
山脚下的小院，就是自己的家。夜色渐长，屋内点起了灯，家门还在为自己敞开。
踏过门槛，邢云安轻声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朝屋中走去。
“又去山上啦，云安”
听到此声，邢云安突然愣在了原地，歪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父亲坐在院子里，身旁还放着自己常坐小板凳。
“对啊，去山上摘点野果吃”
邢云安将背篓放在墙边，从里面拿了颗最大的野果，用衣袖擦了擦，递给父亲，顺手还把沾血的镰刀埋进草药里面。
“谢谢儿子，来和爹坐一会”
父亲接过果实，拍了拍身旁的小板凳。
“天都黑了，爹你怎么没进屋啊”
“爹想看看月亮”
邢云安抬头看去，天空雾蒙蒙，只有几盏明星在雾中最稀薄的地方现出点光。
“哪有月亮啊”
“有啊”
父亲手里捧着红扑扑的野果，怔怔望着夜空。邢云安再次看向夜空，唯有静谧，在疑惑之间，一颗流星划过天边，冲破云霄，转瞬间消失在天边。就像闪电过后的雷鸣，一阵似乎是被流星带过的狂风席卷而过，掠走了乌云。
皎洁的明月，彷佛黑夜中的白玉珠，现于人间。邢云安看向它，远处的神宫，不只带着神秘，也带着千万家的思念。
“好美”
邢云安忍不住赞叹，眼中尽是圆月。
“这是漫长黑夜中的唯一一盏明灯”
“爹，月光好像洒下来了”
“阿嚏！”
父亲站了起来。
“儿子，这不是月光，这是下雪了。”
“快跟爹回屋，别冻着”
“还真是雪，爹，这才刚入秋啊”
邢云安说着，语气略带兴奋。雪对于年幼的孩童来说，就像是天赐下的礼物。
“咦？”
一进屋，邢云安发现父亲重新点起了灯，心中有些疑惑，以往入了夜，父子俩就该睡觉了。只见父亲坐在那，桌上除了油灯，还多一柄剑和饱满的钱袋。剑上布满一层灰，自打邢云安记事起，父亲就把他放在了床底，倒是那钱袋有些稀奇，金丝绸缎绝不便宜。
邢云安坐了下来，灯光打在父亲的脸上，父亲的面容比以往更加憔悴，邢云安难免有些心疼。
“来，儿子”
“嗯”
邢云安没有多问，而是乖巧的坐到父亲对面。
“以前，爹曾答应你，等你再大点就带你去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爹的身体不行了”
“没有！吴大夫说休养几日便好。”
“是吗？”
“是的！”
邢云安眼神坚定的看着父亲，父亲不忍看向自己的孩子，他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前，心中好似思绪万千。
“云安，你能替我去接个朋友吗？他快到了”
“朋友？在哪？”
“在北边，正北。”
“好，我马上就去。”
“拿上剑和钱袋。”
父亲将东西递到邢云安手中，面带微笑。
“带这些干啥？”
邢云安看着父亲苍白的脸，父亲的气息变得有些微弱。
光影有些斑驳，斑斑点点地照着父子二人，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
“拿上这些，他才认得出你。”
“嗯，好”
邢云安接过东西，不再多问，他想尽快回来，好陪在父亲的身边。
推开门，邢云安回头看向站在屋檐下的父亲。
“儿子，爹希望你不要活在仇恨中”
“什么？”
“没事，快去吧儿子，早点回来。”
邢云安向外跑去，再走了几米后回头看去，父亲扶着门框，冲自己摆手。转头看向夜色，天又变得朦胧，几朵朵雪花，飘落而下。
邢云安奋力向北奔去，在经过离家不远处的一棵树时，树顶沉睡的乌鸦，突然睁开眼睛朝邢云安飞去，悄无声息。在距邢云安一尺之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的粉碎，尸体也消失在了空中，全程仅有一息之间，邢云安并没有察觉。
院落里，父亲看着眼前自己与儿子共同栽种的石榴树，眼神中带着几分杀意。秋日刚至，石榴树竟掉光了叶，虽还有几片，但随着雪花的落下，也变得枯萎。就在树的顶端，伫立着一只雪白的乌鸦。
“雪鸦，你真不怕我把你这只白羽鸡煮了吃了？”
话音一落，在父亲的身旁浮现出一团人形黑雾，就连是光都被其吸噬，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怕啊，邢成你想吃就吃呗”
雪色乌鸦似乎听懂了人言，急忙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就你一个人？”
“对啊，他们都不愿来”
“你儿子呢？”
黑影向屋内探头看去。
刹那间，院内气势如虹，一闪白光而过，将雪鸦击飞数十米。邢成手握镰刀，上面还沾染着山熊的血，步步踏向前方。
尘土飞扬，黑影大笑着从土雾中走出。
“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们一起遵从了先生的道，而你却……”
“那也是我的事，与我儿子无关。”
见状，黑影不再言语，其手中浮现出一卷墨绿色的画卷，画中有山，有水，还有一叶扁舟。
画卷一出，本来安稳的黑夜，霎时间，天地俱荡。仅在一瞬之间，数十里间万物生灵，飞灰湮灭。
遥远的天边，有一处田野。田野间一孩童手拿木棍用力在空中挥舞。
“爹！我长大要当大侠。”
孩童站在草堆之上，向正在耕种的父亲说道。
听后，男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拿汗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意味深长地望向天空，好似有段过往。
“当大侠？不如种地，陪着家人才是最快乐的事。”
“可是大侠很帅啊”
“成儿已经很帅了”
“我还要更帅！”
“哈哈哈”
笑声在脑海里回荡，记忆中父亲的笑脸，仿佛就在昨天。邢成看向儿子离开的方向，他的身体，如此刻正落下的秋雪，慢慢的融于地面。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他终于明白，当年那段话的含义。
“爹…，你说的没错……，当大侠不如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