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暮年
邢云安牵着小姑娘的手,一小被一更小领着,他们从一片枯黄走进一片金黄。
被秋风染黄的杨树叶,在初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那些掉落的残叶,渐渐地铺成一段哀与悲亡的乐谱。
两个孩子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地声响。小姑娘紧紧地握着邢云安的手,为首次前来的哥哥带着路,她似乎每一步都能精准地踩在落叶上,那微微破碎的声音,让年幼的她很是喜欢:“这片杨树林,都是蒋先生种的,怎么样安哥哥,这儿很美吧。”
邢云安抬头看去,金黄的秋叶虽说耀眼,但不及小姑娘发髻上的金簪半分,邢云安看向小女孩回答她:“嗯,很美。”此处的恬静安逸,也让邢云安有些好奇,他紧接着问道:“盼平,蒋先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姑娘放慢了脚步,她低着头寻找着落叶:“蒋先生他人很好,也从不发脾气,还经常给我们吃的,还有一点最重要了!”
邢云安歪头看向小姑娘:“什么?”
小姑娘也抬头看向邢云安,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眸眯起像是弯弯月牙:“蒋先生他不收钱。”
一棵比周围都更加矮小的杨树在这片林子的中央,底部盘踞的老树根诉说着它的年迈,枝干上的树叶也没其它的那么金黄,相比一下,确实有些黯淡了。
树下,一柄剑,两座土包,树后,一间老屋,一处菜地,还有正在扫地的一名男子,这就是在这中央的全部。
小姑娘停下脚步,冲前方男人招招手,呼喊道:“蒋先生!盼平来上学啦!。”
听到呼喊,蒋先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胳膊很纤细不及手中的扫把粗,他一手握着扫把,一只手回应着小姑娘:“盼平又是第一个来的啊,还带了位哥哥。”
邢云安和蒋先生对视,两人无言,只是微微颔首。
小姑娘还未松开手,他瞅了瞅邢云安,又看向蒋先生:“安哥哥是送我来上学的,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蒋先生继续扫着地,他仔细听着,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奥。盼平,你先到屋里背背昨日讲的文章吧,等会大家来齐了,我就检查背诵哦。”
小姑娘大抵是忘了,她慌忙松开邢云安的手:“安哥哥,我先去背书了,谢谢你送我,晚饭见,拜拜!”
邢云安刚抬起手,还没回应。两条小腿就迈起了轻盈的步伐,只留下一道幼小的背影,一眨眼,小姑娘便进了屋:“大熊叔叔,又是你啊。”
一人低头躲过门檐,走了出来,是浑元门的教头薛文,那个壮硕如熊的男人。
他对着蒋先生鞠躬行礼:“蒋先生,我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言语间,薛文的眼睛看向邢云安,目光未过多停留,但还是被邢云安察觉。
那眼神很复杂,最多的便是不悦。
蒋先生背对着薛文,他的脚底好像有风,明明只是轻轻地挥动扫帚,却引来不少落叶:“再见,小文,我就不送你啦。”
落叶被扫把带动,渐渐的堆成一团,可地上不见丝毫尘土。
“嗯。”薛文应答一声,便离开了这里。
邢云安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因为蒋先生的目光也在他的身上,目光如炬好似有事要讲。
直到薛文的踪迹全无,直到屋内响起稚嫩的读书声,直到扫清周围的落叶。蒋先生缓步向前,走到邢云安的身旁,他面带微笑,右手搭在邢云安的肩上,看着这个满怀冰雪的少年,笑颜道:“能否占用点你的时间呢?”
一袭黑色布衣下,是白皙枯瘦的手。邢云安看清了蒋先生的长相。鼻梁高耸,面庞清秀,那对眉毛如书写的一字一般,浓密而整齐。初看,像是个体弱俊俏的年轻人,但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满含着沧桑与神秘。
面对突如其来的搭在肩上的手和莫名的邀请,邢云安反倒觉得很亲切,他点点头,以微笑回之:“嗯。”
时间慢慢的过,陆续又来了几个孩童,他们都喜欢缠着蒋先生,但都被即将要检查的背书,所约束住了。
虽说是秋季但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刺眼,蒋先生从屋里拿出两个坐垫,与邢云安坐在那棵老树下。
蒋先生看向邢云安,他问道:“安,秋风吹不尽啊,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树下插着的那把剑,好像随风在微微地颤动。邢云安回道:“我姓邢,名云安。”
蒋先生点点头:“邢…云安。”
邢云安也看向蒋先生,没有言语。
面对少年的目光,蒋先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指着自己说道:“我吗?我叫蒋无名。”
“无名?”
“嗯,无名。”
蒋无名指着树旁的两座土包欣然道:“那里,埋着原先这儿的主人,你不要怕,他是个很和善的老人。”
“本来我无名无姓,但我遇到了他。”蒋无名收起了笑容,变得有些落寞:“他救了我,收留了我。”
那股落寞也随下场秋风而过,笑意又浮现在他的脸上:“小兄弟,我送你件礼物好不好?”
“啊?”邢云安有些疑惑,毕竟两人才刚知晓彼此的名字。
蒋无名站起身来,向那把插在地上的剑走去:“到今天,我已经七十岁了,虽闯荡江湖只有短短二十载,但是我也阅人无数。”
“小兄弟,如果鄙人没有看错的话,你该是名意道者吧?而且天资过人。我教了半生的书,在这之前会点剑法,虽非上呈但也绝不是下品。你要是学会了,我保你天境之下无忧。”
树下长剑拔地而起,不带一点尘埃,它如蛟龙般腾飞,斩断了飘落的秋叶。握住那黑玉剑柄,蒋无名看着手中未曾削减半分的寒芒,似带些忧愁:“当然,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无功不受禄,邢云安也是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什么请求?”
“明日那场比试,你可否输给浑元门的门主薛武?”
听后,邢云安看向那清秀的脸庞,不知为何却感觉是如此的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