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花是天空的悲鸣吗
小小的房间里,围满了很多人。
本来打算随便找点理由好逃掉跑步的某女生,前一脚刚刚踏入医务室,后脚立马像见了鬼一样狂奔出去。
“我靠,怎么这么多老师啊!”
走廊上慢慢恢复寂静。
坐在身侧,离我最近的一位女老师,握住我的手,语气关心地说: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我本想点头。
脖颈那一块却僵硬得动弹一下都很疼。
女老师看着我皱起的眉头,立马会意,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
“不要乱动,身体要紧。能跟我们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在床前站着高二的年级主任,校长,副校长,还有一群我不认识的领导和老师。
他们都无声地注视着我。
一时间,有些难以言状的压迫感。
我缓缓开口:
“有人在我吃饭的时候,往我衣服里倒水。”
女老师一听,抬眼跟主任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又接着问:
“然后呢,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很面熟,好像是隔壁班的。”
其中有一个人跟许晴经常在一块说话。
女老师欲言又止,主任突然开口:
“为什么他们一下子全都针对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投去一个幽深的目光。
与主任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眼睛四目相对。
我一字一顿地回:
“我只是,把她们对我做的事情,还给了她们而已。”
难道这也有错吗?
我静静地注视着那居高临下的眼睛。
女老师笑着缓和气氛,“可是,我们调查了最开始跟你站一块的女生们,她们说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但是你却动手打了她…”
监控里,那个女生背对着,靠近了我的后背,过了一会,立马笑着弹开。
没有拍到她具体对我做了什么。
只有我在片刻后,缓缓起身,靠近她们,然后突然伸手给了那个带头的女生一巴掌。
也许我是真的力气大,也许是她推波助澜,总之,她被我打翻在地。
故事的最后,那位女生的好朋友们,因为看不惯我“欺负”她,对我进行了群起而攻之的报复。
他们说,他们只是在保护朋友。
他们说,他们在维护正义。
她们说,是我不分青红皂白。
女老师温柔地盯着我的眼睛,那温柔的水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可是落在我耳朵的一字一句,是那么的刺耳,聒噪。
犹如一把尖刀,捅得我的耳膜鲜血淋漓。
我感觉好悲哀。
抬手,推开了女老师温柔的抚摸。
望着她已经有了岁月沉淀的双眸,
“为什么?”
女老师一愣,疑惑地问: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本在不停冒泡翻滚的像水烧开了一般的五脏六腑,此刻却平息下来。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已经有了定论,
还要假惺惺地过来询问我?”
为什么还要假模假样地,装作那么温柔地安慰我,
为什么要给我一瞬间的希望,
为什么要让我觉得,
你们真的会慷慨地给予我公平?
那一刻,眼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
明明连之前挨打都能忍住,偏偏……
女老师顿时脸色大变,脸色难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年级主任冷着脸开口:
“你在乱七八糟胡说什么?我们现在就是还在确认事情的真伪,在认认真真地询问情况,什么叫做假惺惺!”
高高站立的人,全在横眉冷对。
伪善者,给自己穿上了高尚的衣纱。
攀附者,给真相早早地立好了墓碑。
这个世界,原来一直都在被我美化。
真荒唐。
我收回眼神,不再看着他们。
沉默片刻的校长,沉声说:“等你能回教室上课了,再谈吧。”
乌泱泱的人群终于离开。
半开的窗户外有微风灌进来。
小白走到我身边,像是鼓起勇气,语气沉重又缓慢地说: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门外说了一些事情,带头的女生,好像是个关系户,给学校里面捐了钱。
还有,在动手的那群人里面,有一个是校长的小儿子。”
我望着窗户,静静发呆。
医务室在三楼,这个靠窗的床位,刚好可以看到外面敞亮的景色。
眼角的泪早已被风干。
天空真的好白,一片云朵也没有。
一望无际的干净。
我笑了笑,轻声说:
“小白你看,下雪了。”
天气预报,很准。
原来生机盎然的大地,很快就会变成白雪皑皑的一片吧。
小白帮我治疗了一阵子,我注意到他有些憔悴的脸色,立即叫停。
“我没事,可能是太心急了,一下子注入了太多神力,我慢慢来就好了。”
我坚定地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真不用,我感觉比之前好很多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张着嘴还想说话,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
然后对在另一边工作的医生说:
“老师,我感觉好很多了,可以回去了吗?”
马上就要敲放学铃了。
医生闻言抬起头,目光从手里端着的仪器移到我身上,语气仍然有些担忧,
“可以是可以,但是同学,我建议你明天最好还是请假去大医院拍个片子,怕会伤到骨头,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我礼貌地道谢。
慢慢直起腰,把凌乱的床铺稍微整理好之后,扶着走廊的墙壁,步履蹒跚地向教学楼走去。
小白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拉住他的衣角,轻声说:
“小白,回玉里休息一下吧。”
他这次没有执拗地拒绝,眼神倦怠地点点头,然后幻化成一束微光,钻入玉内。
胸口疼得像有一把锯子割裂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锐利的针在刺穿我的肺部。
之前被反复踢打的后脑勺也在泛疼,我想试着思考一些事情都无能为力,钻心的疼痛让思绪无法集中,正被万千蝼蚁啃食。
算了。
我捂着脑袋,
还是先回教室吧。
另一边,女厕所内。
赵宣正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梳着头发,
身旁的几个女生抽着烟,正饶有兴致地踢打着蹲在地上的女孩。
一个打扮中性,留着微分碎盖,长相立体深邃,比一般男生还要帅的人,嘴里叼着棒棒糖,神色慵懒。
她对着赵宣的侧脸,抬手抚摸长长的发尾。
帅气过人的面容下,是有些清甜的嗓音。
“宣宣,她这样真的太不好玩了,你说句话嘛···”
她嘟起嘴,低声的抱怨里是藏不住的撒娇语气。
赵宣掀起眼皮看向她,勾唇一笑,
“阿南,少吃点糖吧,对牙齿不好。”
灯光下,她漂亮的桃花眼看上去深情又温柔,她凑近赵宣,把脑袋轻轻伏在肩头,说话的语气甜腻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知道啦,我都听你的。”
赵宣葱白的手指捏了下她的脸蛋,随后又故意揉乱了她的发型。
原本蓬松有型的头发被肩上的人这么一弄,显得凌乱又呆萌,她便哼哼唧唧对着镜子整理起来。
赵宣转过身,走到墙角,然后蹲下身子,清冽的声音里又露出几分警告。
“翟静文,你明明早就通风报信了,还在我面前装无辜,我没动你,这对你来说,应该已经很好了吧?”
她似笑非笑,抬手用力抓起面前人的头发,逼迫她直视自己。
赵宣明艳妖冶的五官慢慢凑近她盛满惶恐的眼睛,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可是此刻,像是一条巨蟒缠绕上她的脖颈,每一寸的呼吸都是如此艰难。
“你难道忘了,这一切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吗?”
女孩颤抖着,被迫拉进回忆的深渊。
那一天晚上放学后,赵宣在办公室里整理刚刚小考完的试卷。
时间有点久,她慢悠悠地在走廊上走着,
走到教室后门的时候,
她一抬眼,身子不由得一顿,
几乎是瞬间,她条件反射地躲到门外墙壁处。
然后,探出半边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教室里的动静。
在整间教室的最后面,摆放着一个大垃圾桶,而此刻正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赵宣一眼就认出那人是翟静文。
不过,这么晚了,她还不回家是怎么回事?
她妈妈不是对她管得很严么?
赵宣仔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翟静文手里拿着一个厚本子,站了很久,
然后动作相当粗鲁地开始撕扯,
很快,白花花的碎纸,犹如仙女散花一般落进了垃圾桶里。
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举动,
动作夸张,
嘴里还振振有词,
“看你怎么办···”
“···活该!”
除了几个比较大声的词语,其他的距离太远,赵宣听不清楚。
又因为翟静文背对着她,不知道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发泄完之后,她背起书包,转身从前门离开。
赵宣疑惑着靠近垃圾桶,好奇驱使她想知道刚刚翟静文到底在做什么。
满是零食袋,饮料还有纸团的垃圾上,覆盖着一群碎纸。
可她很快就从稀碎的纸片中,拼凑出了一个重要的标志——
那是一道力学和电场的综合题,
里面的那个字迹,
她再清楚不过,
因为老师经常在展台上,展示那个人的做题思路和解题步骤,甚至之前还复印出来给大家学习观摩。
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托着下巴,又往教室里的座位瞟了一眼,缓缓地,勾起一抹怪异又夹杂着几分兴奋的笑容。
第二天,她看到了更加有趣的一幕。
江伊这个大嗓门朝着四周到处喊:
“你们有谁看到于来的物理错题集了?!”
听到的人都纷纷摇头,
于来一脸沮丧地叹气,感慨着里面还有一些很重要的笔记没来得及记住。
而她的同桌,那个罪魁祸首,
此时此刻,像一个温暖知心的大姐姐一样温柔地,笑着安慰她。
有意思,这个人太有意思了。
赵宣远远地望着那副和谐友爱的画面,笑出了声。
面前晦涩难懂的导数大题不再枯燥乏味,
连带着她之前觉得索然无味的高中生涯再一次变得生动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玩的游戏。
主角一定会如她想象中的,
精彩出众。
“怎么样,记起来了吗?还需要我给你复述更多的回忆吗?”
赵宣笑得一脸温柔。
翟静文望向她的目光深不见底,灯光下,她红着眼低声回应:
“不用了。原来这就是你当初做局陷害我的原因。”
翟静文的手指因为恐惧,又或是气愤,而抖个不停,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赵宣站起身,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
“是啊,你非常幸运地被我看上了呢。接下来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竟然能生出如此歹毒的念头。
游戏?
原来还有这样的游戏···
翟静文低垂着脑袋,轻哼出一抹淡笑,似自嘲,又似讥讽。
赵宣把玩着手指,眼神淡漠,“听明白了就说一声,不要让我生气。”
她闷声回应:“知道了。”
赵宣脸上的笑容璀璨,伸手随意往她头上一拍,
“乖,好狗。”
温柔,又缱绻的声音。
像是神明不经意的低喃。
翟静文重新回到了教室里,桌上摊开着的英语试卷还只写到一半,她闭了闭眼睛,像是下定决心。
在她身旁的课桌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课本。
想来它的主人应该是十分爱整洁,密密麻麻的试卷和笔记本也被堆叠起来,分类放好。
可惜了。
翟静文在心里冷笑一声。
然后,接连抽出一本又一本,动作粗鲁地,夸张地,用力地撕扯着。
厚重的教科书,被她用剪刀狠狠剪开。
满是红勾的试卷,被她一张张狠狠践踏,撕烂。
安静自习的教室里,尖锐刺耳的撕拉声回荡着一阵又一阵,可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每个人都把脑袋深埋在课本里。
因为讲台正中央坐着的,是一脸笑意的班长。
江伊被身后疯狂又激烈的撕扯声,吓得呼吸仿佛都要停止,连手里的笔都握不稳。
她不知道为什么翟静文突然发疯毁掉于来的学习资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向温柔平和的于来突然会被群殴。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把刀尖对向于来。
她不敢问,不敢说话,更不敢知道。
她好害怕。
她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普通孩子,因为知道自己的家里没背景,所以她只会拼了命地学,拼了命地挤进最优秀的尖子班。
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抱住颤抖的身体,把目光努力对准眼前的课本,然后不断麻痹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花花的碎片在漫天飞舞,就像什么呢?
忽然,
江伊哆嗦着扭头看向窗外,
就像······
外面白雪皑皑的一片。
等我咬着牙,拖拉着处处疼痛的身子,回到教室的时候,地板上意外地下了一层雪。
教室里除了江伊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我望着她颤抖的身子,
一步一步走向我,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平日里最喜欢笑,最爱热闹的女孩,在此刻哭得稀里哗啦。
她抽泣着,
向我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
态度诚恳得像是在对我自首。
我轻轻抬手和她相拥,
傻瓜,
你是全天下最傻的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