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明与我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侧是一条宽大的河流。
如一幅流动的画卷，波光粼粼。
此刻，正值傍晚，晚霞布满天空，美得惊心动魄。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五指张开。
嗯，有肉体的感觉。
随后，我慢慢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
不远处有一个人影，长身玉立，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醒了？”
他面色平静，声音如水。
我点点头，麻溜地站直身子，习惯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没错，我真的重生了。
在这条河的对面，就是我的故乡，风尧市江口街。
那人走向我，神色淡漠，目光沉静。
我用眼神示意他，往桥上走。
随后，我们安静地在桥上前行。
走着走着，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别人可以看见你吗？”我有些好奇的问他。
他垂眸，说：“除你之外，其他人都看不见。”
那还挺方便的。
此刻站在我身边的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是一个神明，也是多亏了他，我才有机会得到二次生命。
我从不信神佛，但是他的出现刷新了我的三观。
“既然你都到人类世界了，总要有个名字吧。”
不然我每次神明神明的叫，感觉很中二。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那就叫小白吧。”他的脸白得都快发光了，神明皮肤都这么好的吗。
他没有反驳，我就当默认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天快黑了。”
我朝他笑笑：“我家。过了桥再走十分钟就能到，就是条件差点，得委屈你了。”
他保持着静默，神色有些晦暗。
橘黄色的夕阳笼罩着四周，不远处的袅袅炊烟飘向远方，忙了一天的农民背着锄头晃悠悠地向家的方向走去，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祥和平静。
可我知道，在这片宁静下笼罩着的究竟是一片多大的黑暗。
既然让我重活一次，那我就要好好搅一搅这一片的浑水。
就在我和小白往家走的时候，不远处，一道视线，若隐若现，像是迷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
半蹲在树丛后面的程修此刻浑身战栗，两眼瞪得老大，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失控发出声音。
那是···活人死人？！
这一念头闪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腿一软，人吓得瘫坐在地上了。
半晌回过神之后，他踉跄几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紧离开了。
天越来越黑。
远远望着，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之后，在我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一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污浊之气扑面而来。
我一边咳嗽着，一边赶紧摸索着去开灯。
灯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杂乱的场景：
桌子和椅子，包括上面的碗和杯具全部被打翻，
茶几上的书本散落一地，
原本完好的电视机被砸了个大洞。
我心下沉得厉害，客厅没有人，于是慌张地朝屋里大喊：
“爸！姐姐！你们在家吗，发生什么事情了？！爸爸！”
心脏跳动得很厉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一边嘶喊着一边扑向卧室。
不在这里！
还有一间！姐姐和我睡觉的房间！
我猛地推开门，眼里的担忧还没来得及消散，整个人就完全呆住了。
“小来？是小来吗？是你回来了吗？”
彼时，仿佛有一双隐形的大手正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完全发不出声音。
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
“爸，爸爸，姐姐她······”
我那双眼只有两个血淋淋的空洞的爸爸，正温柔地抚摸着姐姐于安的手。
他脸朝着我说话的方向，颤颤巍巍地对着我说：
“真的是小来啊，我怎么叫你姐姐她都不说话，手也冰冰的，她都好几天没吃饭了，都瘦了···”
“小来你帮爸爸劝劝你姐姐，虽然爸爸做的饭不好吃，但也不能饿着自己啊。”
爸爸说着就朝我这边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拉住我。
那只手剧烈的抖动着。
我死死咬住下唇，拼了命地压下自己的哭腔。
然后，一步一步，僵硬地向他靠近。
最后，我握住爸爸那只布满风霜的手。有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温暖。
“爸爸，我先扶你出去，我来跟姐姐说。”
等爸爸离开后，我把房门关上，绝望的哭泣声才敢稍微往外溢出来一点。
姐姐身子几乎全裸，身上布满各种可怖的淤青和血痕，胸前还有被烫出来的烟圈。
嘴巴里被塞满了一条厚毛巾，曾经那双美丽爱笑的大眼睛，里面是根根交错的红血丝，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心脏处传来阵阵抽痛，我哭到全身瘫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小白轻轻抱住了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
“都···都怪我，是我把姐姐害成这样的······”
我之前还天真的以为，他们杀了我，就不会对我的家人出手了。
没想到，原来他们是真正的恶魔，疯子，畜牲不如的家伙。
我要杀了他们。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一定要让他们遭受比我家人还要痛苦千倍万倍的折磨。
恨意，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鲜血汩汩渗出，我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
小白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他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担忧，随后，他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温温的一些黄色小气泡在我的手背上发着光。
我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小白的声音很温柔：“在帮你治疗。”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开口：“那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姐姐？”
他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抱歉，将你复活已经触碰到了禁忌。而且，我在人类世界能够使用的法术十分有限，且只对你一个人起效。”
我原本泛起涟漪的心又缓缓沉了下去。
我们都没有说话，死一般的寂静里，时不时的混杂着我的抽泣声。
半晌，小白摸摸我的头，眼神柔软，开口道：
“木已成舟，让你姐姐安心入土吧，来世投个好胎。”
我依依不舍地望着姐姐，泪眼婆娑，终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起身，在衣柜里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一边哭一边仔细替她穿着衣服。
这是我最后一次替你穿衣服了，姐姐。
下辈子，一定要做一个健全人啊。
我背着她，打开房门，坐在地板上的父亲听到声音看了过来。
“爸······”我不知道怎么向爸爸开口。
他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整个人佝偻得不像样子。
他颤抖的嘴唇慢慢地说：“小来，你是去埋安安的吧？”
爸爸······已经知道了啊。
我的眼泪无声地砸落在地板上，“嗯。”
爸爸似乎努力地想勾起一个嘴角：
“那，那你要多注意安全，爸爸没用，帮不了你了啊。”
“好···在我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要开门。”
我背着姐姐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爸爸。
原本高大的背影，如今竟然只剩小小的一个了。
眼泪不听使唤地在脸庞毫不留情地落下，巨大的悲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片刻后，我踏出了家门。
天已入秋，晚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小白问我：“你要埋到哪里？”
我弓着背，往上掂了掂姐姐的身体。
“祖坟。”
夜晚上山，繁星为伴，悬月指路。
姐姐在我的背上变得很轻，轻得像一缕风，吹过去就无影无踪。
小白有些担心地问：“我帮你吧。”
我摇头，认真拒绝了他：“不用，你拿好东西就行。”
到达了祖坟附近之后，我咬着牙，挖出一个深坑。
姐姐小小的一个，以后就要在这长眠了。
“姐姐，晚安。”
有空的话，多来梦里看看我。
山上的风依次在耳边呼啸而过，树叶沙沙作响，群星璀璨。
我最后看了一眼姐姐，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下山的时候，小白轻声问我，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很不幸的人。她出生没多久下半身就瘫痪掉了，同时还伴有先天性的脑部问题，大脑发育也不完全，但是她很爱笑，哪怕是陌生人，她都笑得很温柔。”
“她跟我不一样，她是个天生的好人。”
“她很漂亮，爸爸说姐姐的眼睛最像妈妈。”
说到一半，我忍不住哽咽起来。
只是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小白没接话，我想这一刻他应该是在同情我吧，神最慈悲心肠。
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山下灯火一片，热闹人间，原本清明的月亮藏在了乌云之后。
就在我们下山的那一段时间中，有人悄悄地靠近了我家。
我家门前不远处，有一棵很大的树，可是它长到一半不知道是怎么的，居然弯曲下来，树顶对着地面。
因为造型奇特，我一直叫它歪脖子树。
就在那棵大树下，站着两个人。
有着一头深棕色卷毛的程修不安地搓着手，浑身发抖，看向身边的人。
“哥，真的要进去吗？我害怕······”
程杰愤愤地敲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的回他：
“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真有鬼啊！你瞧你那点出息。”
程修委屈地撇嘴，说：
“可是我之前真的在河边看到一个跟于来特别像的背影，搞不好还真的就是她，今天不会是她的头七吧？”
他说完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程杰又敲了他一下，怒声呵斥：“于来他妈的才死了三天，头你妹的七，你要再乱说，信不信我揍你。”
程修立马闭上嘴，生气的哥比鬼还可怕。
程杰看着自己的堂弟终于老实了，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根烟压压惊。
都怪这小子神神叨叨的，搞得我心里都有点慌。程杰眯了眯眼睛。
如果阿修真的看到了于来，那她应该会首先回家看看才对。
他皱着眉头，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突然，他回头，看着程修，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天，在于来被装进袋子里面的时候，她确实没气了吧？”
程修一愣，眼神不断闪躲。
于来确实是他装进袋子里的没错，但当时他实在是太害怕了，根本没有来得及确认那么多，只想着快点把她解决掉，让自己赶紧脱身。
应该，应该是没气了吧？
“问你话呢！你人哑巴了！”程杰怒火中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
“呃···好像是的吧。”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艹！”
好像？！
那就是说于来还是有可能会活着的了？
妈的。程杰忍不住踹了程修一脚。他呲牙咧嘴捂着屁股跳得远远的。
一股浓浓的不安萦绕在程杰的心头，
他有预感，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