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是一场别离
《写给你》
“如果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句话并不是在怪你，而是在这一刻，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想你。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时常在想。
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们于茫茫人海之中再度重逢，我该对你说些什么呢？
是好久不见，是我想你了，还是其实我一直都在爱着你
亦或是
“我在洛阳等你”
我独自一个人躺在酒店凌乱的床上，久久难以入睡。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成吨的雨水撕裂天幕向着大地坠落，一道道虬枝形的闪电在铅灰色的云层里不停闪灭，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涌上我的心头。伴随着这种挫败感而来的，还有一种名为无力感的东西。
我从未想过我的未来居然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叫江南岸，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我不知道在北京这个超一线城市里，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离开部队以后步入社会，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都用在上班赚钱上。可是面对北京日益增长的高昂房价和生活成本，依旧还是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奈。
我太平凡了从事着平凡的工作，过着平凡的生活，做着平凡的梦，拥有着一个平凡的未来
平凡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一样，禁锢着我的一切，囚禁着我的梦想，践踏着我在这座城市里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原本我早就应该在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平凡中变得麻木，但是偏偏就在这么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平凡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我第一次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的平凡。
我拉开了窗帘，接着打开了窗户，冷风夹杂着雨水灌进房间里抽打在我的脸上，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寒冷，我也感觉不到疼。
我从窗户翻身而出，坐在湿滑且冰冷的窗台上，凌冽的风托举我的身子，凄苦的雨浸透我的衣服。我将两只脚悬到了窗台的外面，看着脚下距离自己大约有四五十米高的地面，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乘着风飞向高处的垃圾袋，随时都会坠落。
我喜欢这种危险的感觉。
倾盆的大雨中，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的霓虹和璀璨的万家灯火杂乱地拼凑在了一起，光晕在雨幕中显得虚幻且不真实。由高楼大厦组成的城市天际线，隐匿在远处虚幻的灯光和接地连天的雨水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被束缚在光影和水雾之中的牢笼。
我坐在窗台上举目望去，在我视野的远处，是一个连接高架桥的十字路口。
车流在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光龙。绿灯亮起的时候，光龙忽然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直行上了高架桥组成新的光龙，另一部分则是左转开始寻找自己的出路。我也在寻找着我的出路。
可是，我却没有出路
几个小时前，我终于等到了谢培培下班。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还没有分手，但是已经到了分手的边缘。
因为她认为我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外，就是宅在家里看书做饭玩游戏，鼓捣一些在她看来不明所以的东西。这些在谈恋爱时候的优点，到了现在，即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全都变成了缺点。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穿着那套我们刚认识时候她穿的衣服，那条洗得发白的阔腿牛仔裤和那件有着字母图案的鲜黄色丝织长袖。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百丽的小白鞋，头上戴着我以前送给她的那顶浅蓝色维和部队棒球帽，这让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像小菲。
我们在附近的一家商务酒店开了房，我坐在酒店落地窗前的圆椅上看着她，看着那张和小菲极其相似的脸。就在我的心里盘算着，我还能再说点什么感动她的话的时候，她已经放下包走到了我的面前。她脱掉了我送给她的那顶蓝色棒球帽，乌黑亮丽的长发就像黑色的瀑布一样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胸前，也落在我的眼睛里。接着她便背对着我，开始脱她身上的衣服。在她脱得仅剩下一件内衣的时候，我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然后将她扔到了酒店的双人床上。随着床垫有节奏地晃动和起伏，在她的呻吟声和我的喘息声中，我们像往常一样，又一次完成了一次肉体的交融。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枕着我的胳膊躺在我的怀里亲吻我亲昵地叫我老公，而是在我们做完了以后便直接裹上浴巾走进了卫生间。
我靠着床头半躺着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谢培培在卫生间里洗澡。她洗澡的时候没有关门，应该是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在一支烟即将抽完的时候，谢培培开口了，她说道：“江南岸，我考上西南财经大学金融学院的研究生了，我想去那边继续学金融我来找你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我们相爱一场，就当是最后的告别吧”
“所以我们刚才是打了一个分手炮吗？”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我还是情绪激动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站到卫生间的门口隔着玻璃质问她。
我的话很难听，谢培培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默默地洗着澡。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也许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体面的一种分手方式了。毕竟这也证明了在我和她这段长达两年半的感情里，干干净净的并没有第三者插足。我们曾经认真的相爱过，也曾经努力的想要留在彼此的世界里，现在之所以要分开，只是迫于现实生活的压力。
爱情不能当饭吃，当一段感情准备走向婚姻的时候，什么都要用钱说话。可是，我们没有钱。我们急需要一套北京的房子用来结婚，给我们的感情一个交代，给她一个交代，给她爸妈一个交代，给我们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而这偏偏是现在的我，或者说是我的家庭所不能给予的，甚至再给我和我爸妈我们两年半的时间也不行。因为我们赚钱的速度，永远都跟不上房价上涨的脚步。
谢培培一边洗澡，一边问我道：“江南岸，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扭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心里说不出的疲惫和难受。
我重重地吐了一口烟，接着低着头说道：“可能会好好睡一觉吧，睡得天昏地暗的那种，最好是一睡不醒。什么都不想，也不用做梦，更不用再担心你有一天会忽然离开我。”
“江南岸，你是一个男人，最好不要一睡不起。”谢培培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江南岸，你只是没有了我，但是你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还有亲戚和朋友，他们还需要你。”
我靠着卫生间的玻璃门，看着朦胧水雾中如梦如幻的谢培培，我心中想了很多为自己辩解的话。
比如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的起点可能就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终点。又比如说我不是不努力，我也不是怕吃苦，我只是运气不好我只是生不逢时，我侦察兵出身死都不怕我怕什么啊，我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我想说我也不想就这样平庸的活着，可是在现如今这个社会上，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除了像这样平庸的活着，我还能怎么办？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
因为我实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曾经我发誓要给她的爱，都像是一场言过其实的梦。
于是我便在谢培培的浅笑声中，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转移了话题：“小培，你呢？将来研究生毕业了，你还会回来吗？还会来北京吗？”
“如果在成都那边遇到了合适的人，或者是合适的工作，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吧。”谢培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北京，北京的生活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想换个轻松点的城市，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恩，成都挺好的，有宽窄巷子有小酒馆儿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火锅，”我心里难受地厉害，不过还是语气平静地笑着说道：“你将来要是在那边结婚了，记得给我发一张你的婚纱照。”
“还是算了吧。江南岸，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应该是了解我的，”谢培培关掉了淋浴喷头，伸手拿起架子上的浴巾说道：“我不是那种分手了还能和前任做朋友的人，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这对你，对我，对我们，都好。”
“小培，我没有纠缠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我已经见过了你所有的样子，却唯独没有见过你穿婚纱的样子。”我急忙解释道：“我在想，当你穿上婚纱的时候，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江南岸，真的，我是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谢培培一边擦拭着身子一边说道：“你应该把这份关于婚纱的美好幻想留给你的下一任，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永远都只会是那个愿意在婚礼上嫁给你的女孩儿。只是这个女孩儿，不会再是我了”
我闭上了眼睛，认真地思考着她话语中的含义。
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冲我笑了笑，我却恍惚了很久。我早已经习惯了她洗完澡以后一丝不挂站在我面前要抱抱的样子，所以当她这一次衣冠整齐地站在我面前开始化妆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不会再留下来陪我过夜了，我也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了。
果然，就在我恍惚的时候，她已经画好了妆绕过我拿起了她放在桌子上的包。
轻轻地抱了我一下后，她转身说道：“江南岸，我走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要听话，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小培，给我留下点什么吧，”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冲动地追到门口，乞求道：“什么东西都行，给我留个念想。”
谢培培想了想，最后从她白皙如小葱的脖子上摘下了那条去年生日我送给她的项链，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接着就开门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她的这个举动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要的不是她将我过去送给她的东西还给我，而是真真切切地想要让她给我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她戴过的橡皮筋或者是发卡，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好，只要是和她有关的就行。
我绝望地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绝望地看着窗外淋淋漓漓的雨，绝望地看着她在酒店门口等车的背影。
就在她上车的那一个瞬间，我忽然清醒了过来，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醒。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她给我留下了什么，也忽然明白她带走了什么
只是这些东西，却不是现在的我，用肉眼就可以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