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虎落平阳
秦五爷与范恒年龄相仿,青年相交,他临事无惧,驭下有术,颇受范恒器重,关中人都称他做范恒之文胆。范恒发迹后,更是让他做了整个范府的大管家,近千人的衣食住行,各房用度,田赋钱粮,让他管得井井有条。秦五爷骑在马上,看着车队缓缓前行,心中盘算着路程停歇,遥看楚东春景,川岚出绿,薄柳如烟,远处青山绰绰,好似关中一般,回顾这一路颠簸,终要结束,不觉长叹一声。他虽是范恒心腹,事无巨细料理着范恒诺大家业,可他总觉得范恒还有什么隐秘为他所不知,那隐藏在高宅大门下的林林种种,一如范恒的心思,每当他自觉看出些许端倪来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次合族迁往楚东,家主做此决定彷佛正是一夜之间,说是家中祖籍淮阳,这次去正是落叶归根,族中有啰嗦聒噪的,全被家主弹压下去,一时间,他心思随远,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护卫禀告他三小姐又惹了祸端时,他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当听到小姐受辱,百十多个汉子把展奇困住索要千两白银后,心中一凛,点了族中十个入劲的好手就要走,又突感惴惴不安,思虑在淮阳人物陌生,特请了族中做客的三个入气宗师助拳。
江湖习惯,入劲的武师自可教授他人武艺,人都尊称一声教头。入气武者,算是武道登堂入室的大家,其有后天先天之分,先天武师,武道成就可为人宗表,故曰宗师。续及滥觞,后天的入气武师,人也尊称一声小宗师,故而入气者皆为宗师也。
这三个宗师乃是关中大派铁意门的三位长老,一个擅使拳,人称“铁拳”杜万才,一个善使爪,人称“铁爪”刘绮,一个擅使腿,人称“铁腿”谭江,这三人武艺高强,功夫了得,又是在关中惩奸除恶,行侠仗义,人们皆称作“关中三侠”,声名喧动秦川。他们三个与范恒交好,这次来淮阳,乃是前去东海桃花岛顺路同行,因族中的入气宗师一路先到了高邑,一路随家主在中州,队伍中的几个又跟着朱氏,范恒不便讨要,便请了这三位大侠出手。
众武师携剑挎刀,策马奔腾,须臾即到,众人见他们快马到了,纷纷让出条道路来,武师们游带着缰绳,面目凛然,与朱爷十几个呈对阵之势。
范瑾见五爷带着许多好手来了,气势不由一振,她气汹汹告状道:“五爷,这黑厮好生无礼,几番戏弄辱慢于我!”
秦五爷打量了朱爷几眼,又看了看合围着他们的众捣子,开口骂道:“杀才!胆敢欺辱我家小姐,合该你死无葬身之地,待我拔了你舌头,挖了你眼睛,让你后悔生在世上!”他又指着众泼皮道:“你们臭猫臭狗的烂东西,没见过什么银钱,让猪油蒙了心,啸聚百十个泼皮就敢讹诈我家千百两银子,只怕你有命拿没命花,我这里几十个入劲的好手,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你头破血流,筋骨寸断!”
朱爷回骂道:“老狗,蔫奴才,哪里来得鼻涕货,在我淮阳郡撒野,我这两淮土地,非是你家炕头后院,岂容你放肆抖威风!”他四望道:“且需问一问,我这千百号儿郎答应不答应!”
这话说罢,四处八方尽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不答应!不答应!”
原来这么许多人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全把他们围住了!
秦五爷见惯了风浪,又有这么许多高手做底托,他哂笑道:“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你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听发落,如若不然,小心刀斧齐下,把你剁为肉泥!”
众武师听了,齐刷刷掣出刀呼喊道:“杀!”浑身罡气鼓动,声震云霄,好不骇然。
朱爷见他们全是入了劲的武师,心中一惊,强笑道:“我以为你们是什么厉害角色,无非是大族私兵,豪门走狗,每月拿十几两月俸的打手,在我这么许多过命的兄弟前耀武扬威!我的兄弟虽是功夫不济,却没有一个怕死的!”
他说罢吆喝一声道:“敢在今天舍命的弟兄向前一步!”
人群响动,几十个汉子迈步向前,一把扯掉胸前衣服,露出精壮身子,口中衔刀,双拳前抱,单膝跪在地上,同声喝道:“愿为朱爷赴死!”
人群中又让出一条道,一个满脸麻子的秃胖子从场外踱步进来,身前身后二十几个护卫,一色皂衣,挎着宝刀,手持劲弩对着他们,旁边有喽啰唱喏道:“洪爷到~!”
那秃子满身绫罗,显然非是和尚,他一步三摇,走进场中骂道:“照你娘!谁敢来方县撒野,给老子敲断他的脚骨!”他晃着大秃瓢看着秦五爷骂道:“你他娘这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秦五爷见又来了许多武功稀疏的汉子,冷笑道:“什么朱爷洪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狗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强作霸王,婢养的驴秃,一会儿教你跪求求饶!”
洪爷气得大叫道:“照你娘,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稍一挥手,几十支劲弩直直射在秦五爷脚下,寒光凌厉,没土三分,弩尾由自嗡嗡颤响,他大笑道:“还不下马跪在地上,这破劲弩可没长眼睛,扎破你们身上的罡气,就似扎破几张油纸!平白在身上添几个血窟窿,废了浑身劲气,可惜了这身好功夫!”
秦五爷嘿嘿一笑,转头对着关中三侠恭敬道:“贼人弩箭厉害,有劳三位大侠一展绝技!”
“铁拳”杜万才笑道:“自是无妨~”他伸出右臂,手掌一抖,罡气自掌心喷薄而出,背上宝剑应声腾空而起,无丝无线,盘旋在上空。
众人见了无不惊呼,“入气宗师!”入气宗师,可以以气御物,虚空杀人,哪个不怕!
方趁朱洪一伙神魄惊夺之际,铁爪”刘绮伸手一探,对面武师们箭篓中的百十只弩箭逆势飞到他手中,“铁腿”谭江双臂一展,弩箭倒冲折返,直直射在各个弩手脚下,只差寸许,就能把他们钉在地上!
合围的众捣子被唬的都退了一步,眼神中隐隐生了惧意,纷纷窃窃私语道:“入气宗师!”“三位宗师!”“什么豪族,出手就是三位宗师!”
范瑾见泼皮们畏惧,心中大快,她恨恨道:“五爷,打断那胖子的四肢,我要抽他嘴巴!”
众武师一动不动,都等着秦五爷吩咐,秦五爷冷冷道:“你们没有听到小姐吩咐吗!”
一言语毕,众武师的身法极快,如闪电般各自出手,对面几十个人护卫的汉子不是对手,几合之下,便被打得遍地哀嚎,展奇瞅准时机,一把擒住朱爷,用脚踢他后膝,朱爷坚持不住,扑通跪在范瑾眼前。
范瑾三两步走近,左右开弓,打了朱爷十几个打耳光,骂道:“老王八,老杂种,驴跳马盖的老扒灰,焉敢调戏你的祖姑奶奶,让你知道,你奶奶虽为女子,也是江湖上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平日里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若是惹得你奶奶发得狠时,把你全家都赶尽杀绝了!”
朱爷挨了耳光,面皮紫漒,怒发如火,他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好!!等到雄爷来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范瑾见他不肯屈服,夺过一把刀来抵住他的脖子道:“死贼囚,死到临头了尚自嘴硬,什么熊爷狗爷,一刀下去,教你们都人头落地!”
朱爷大骂道:“小婊子,你要杀便杀,老子就在黄泉路上等你片刻,下得阴曹地府时,也要将你剥光了照弄!”
范瑾怒极,就要用刀戳他喉咙,却被展奇按住手腕道:“小姐息怒,这里不是杀人的场所!”范瑾却是骄纵惯了,执意要杀朱爷,朱爷见她这般性子,心生惶恐,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去开口求饶,展奇低声道:“小姐,你若现在杀了他,难免官司缠身,家里在淮阳不通关节,不如先让他多活三五天,日后再悄悄捉了这厮,任由小姐慢慢炮制。”
秦五爷怕范瑾糊涂,让左右武师强夺了刀,开口道:“打断这厮两条狗腿,哪个再敢犯强,一并如此”
他正说间,又有此起彼伏的唱喏声:“雄爷到!”
“方县雄爷到!”
“淮阳雄爷到!”
众人呼啦啦让出一条道路,纷纷请安,有作揖的,有拱手的,无不脸上挂笑,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信步走来,秦五爷等凝目观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好生年轻,他剑眉星目,须发漆黑,眸子亮的慑人,行如龙虎,不怒自威,未曾开口说一句话,气势让人心生胆惧!
洪爷等见了,也不管朱爷死活,全部围上去,左右上下,猫低身子跟那雄爷嘘寒问暖,好似亲生儿子一般。雄爷笑道:“我得了信,说是有外地的强人在咱们淮阳呈豪,洪爷带着这么许多弟兄维持地面,着实辛苦!”
洪爷满脸堆笑道:“雄爷辛苦,劳您大驾,这伙强人是糯乎的包子,有些馅料,竟有入气的宗师在此,把朱爷绑了。”
雄爷环顾了范氏一行人,笑道:“咱们淮阳兄弟自要争气,莫让外人小觑了。”
朱爷见救星来了,心中大喜,开口呼喊道:“雄爷小心!这婊子倚仗有入气的宗师,好生张狂!”
范瑾正在气头,闻言怒骂道:“原来是狗仗人势,什么朱爷,雄爷,我让你们变成死猪死熊!”
洪爷及众捣子听后脸色都为之煞白,朱爷则心头暗喜:我命得救矣!
那雄爷受不得激,听了这话勃然变色,一股恶恨焰气从脚板底直冲百会,浑身一震甩开溜须拍马的众捣子,迈开大步三两息便到了范瑾身边,一把掐住她脖子,挥动手臂扇了两个大耳刮子,只把范瑾打得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云里雾里,尚不发生了什么。
这雄爷好大的脾性!秦五爷等见他目中无人,动辄下此重手,把自家小姐打得这般凄惨,各个都惊呆了!
展奇心惊胆颤想道,这雄爷今日是要死了。
范瑾一个未入劲的女流,被雄爷蒲扇大的巴掌痛殴两记,面皮像蒸锅里的馒头一般肿胀起来,她受此大辱,吐出一口血水嘶吼道:“杀!杀了这王八”
话没说完,又挨了两纪耳光,只把范瑾打得眼嘴歪斜,连一口银牙都飞出去半数,她受了重击,又气得发懵,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秦五爷见那雄爷如此狠辣猖獗,再看自家三小姐被打得如猪头一般生死不知,心里哪里再有一丝朝廷王法,发狠道:“杀!杀了这厮!重重有赏!”
众武师见这汉子视他们于无物,一言不合就痛殴三小姐,各个被惊着呆若木鸡,直至听了五爷吩咐才缓过神来,他们都是走南闯北刀头舔血的汉子,哪里见过这般狂徒,除了关中三侠自持身份未曾出手,十几个入劲的武师齐齐跳下马就要去杀雄爷。
众人掣刀挥剑,直指雄爷各处命门,家主黑白通吃,手眼通天,明里暗里,杀死个把人物,就如杀只鸡般轻巧,自己如若能杀了那汉子为小姐雪耻,少不了金银赏赐,岂有畏惧留守之意!他们人多势众,同力发喊着打杀之声,威势震天。
众武师两三个横劈,两三个竖剁,两三个直戳,两三个斜砍,如此天罗地网,料雄爷转眼就成肉馅,插翅也难飞!
哪知中间雄爷一声大吼,浑身罡气爆裂,刀剑砍上去就如砍在金石上一般铮铮作响,巨力反弹之下把众人震得四面弹飞,他信步游走,指南打北,看东击西,没什么高深技法,却是拳拳到肉,劲力又是极威极猛,三拳两脚,把一众人打得筋折骨断,惨叫连连,原来是因为众人挤着极近,辗转无计,腾挪失法,恰因此吃了大亏,一声本事未曾施展,便稀里糊涂折在阵中,只把气定神闲的三侠,智珠在握五爷惊得膛目结舌,雄爷不复多言,上前一步把五爷拽下马踩在地上,唾了一口痰在他脸上道:“老狗,服也不服?!”
围观众人见雄爷这般神勇,无不欢呼喝彩,五爷恼羞交加,可怜他七十多岁年纪,在众目睽睽下受此大辱,险些昏厥过去,他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在寻死!”
关中三侠见雄爷如此无敌,惊疑不定间不再留手,三个人一个使拳,一个使用爪,一个使腿,使用合击之术全力攻向雄爷,合该他们倒霉,这雄爷天赋异禀,罡气无双,站在那里生受刘绮项上一爪,谭江腰间一腿,伸出拳头与杜万才正面一击,刘雄退后一步,赞道:“好拳!”杜万才却是为力反噬,整个右臂骨骼寸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三四丈远,让一干泼皮趁势拿了。刘绮见杜万才重伤,大喊道:“大哥!”雄爷伸手扣住他的五指,反手一夹,五指节节断裂,又用头颅一撞,刘绮自此昏死过去。谭江见自己铁腿踢在他身上,犹如踢在泰山之上一般震回,借势使出十二分力气,反腿再踢向雄爷,不料雄爷侧身,也是一记鞭腿抽向他,两人各不相让,一个势大,恰如共工怒触不周,一个力沉,正似巨灵阔劈华岳,双腿撞在一处,谭江苦练四十年的“金刚腿”应声而断!
好一个神魔降世的淮阳雄爷,电光火石间轻巧击倒十几个入劲入气的江湖高手,好似他们练的功夫都是假得一般,诸人仿佛梦中醉客,不得所以!
朱爷见雄爷无敌,哈哈大笑,他存心报复,见那三小姐昏迷不醒,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近秦五爷,抓住领口,直接扇了五六个大耳刮子,只把五爷打得头昏眼花,作声不得。
展奇等一众武师见五爷受辱,各个怒火焚心,就要爬起来与雄爷拼命,洪爷吆喝招呼,周围的捣子一拥而上,一顿拳脚后,把他们控住大穴,压住双肩,跪按在地上,洪爷从旁边接过一把刀,恶狠狠道:“知道你们是有武艺的,谁敢乱动,砍断谁的手脚!”
雄爷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脸颊笑道:“老狗,看谁是在寻死!”又呼喝一声:“都给老子绑了,押到县里真武庙。”
一众在前面的捣子得了令,个个从怀里取出长短绳索,把众武师五花大绑了推囊着走,又有在后面的牵上马匹,前拥后攘跟着雄爷往县中去了。
三个戴斗笠蒙黑纱的看着这一幕,无不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的道:“师傅说江湖中人好勇斗狠,无法无天,果然如此。”
另一个声音娇柔的女子道:“那个雄爷好厉害,恐怕门内的护法长老也不是对手一个打翻十几个,那周身罡气,如凝实质一般!”
又一个年纪老迈的老者道:“师侄可看出那汉子全是以肉相搏?”
年轻的讶然道:“师叔莫不是在框我,我见围攻的有三个人,分明是劲气外放的气中高手!”
那女子道:“我看中间那雄爷虽蛮壮,却是不过二十多岁,如此禀赋,堪比九宗的天骄了!”
老者点头道:“此话不差,那雄爷没什么精妙招式,全是江湖路数,端的是厉害!又结交这么许多泼皮人物,想必是淮阳的帮派人士。”
那女子压低声音道:“师叔,莫非教里让我们寻得人物,就落在此人身上?”
老者略一思索,笑道:“若真如此,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边几个神秘人头戴斗笠,蒙着面纱,倒也没什么人瞩目,全赖两淮乃是商品货物交通之地,各处都有宗门剑客,江湖武师行走,淮阳又是两淮中一等一的兴旺豪奢大郡,每日里山上流金,水里淌银,不知有多少江湖人来此讨富贵,谁有肯去看他们几个。
再说雄爷此人,乃是姓刘,单名一个雄字,年方弱冠,却是淮阳有名的猛霸主,活阎王,他性格暴躁,引出火时,如燃雷霆相激,催折万物,行事百无禁忌,神鬼亦为之避让,郡中没一个不怕他的,都以一声“雄爷”相敬。他最好乘兴出头,夺人眼目,寻常时招招手便能呼喊来三五百个泼皮捣子,交往的全是郡中三教九流的强梁恶霸,郡外三山五岳的龙头当家,为人又是霸道任侠,方县地界的城狐社鼠都听他的,县中的大小事宜多有仰仗他的地方,因而上至县令县丞,主簿典史,下至里三班六房,里胥皂吏,都卖面子给他,相传他在神京有通天的靠山,以致郡中的府卫,也不敢掠他虎须,他威势愈大,市面上有什么纠纷,都找他去说合,人在背后都把他唤作“隐县令”,今遭这一行人绑着十几个外乡人招摇进了县里,又有许多捣子泼皮跟着看热闹,人们都在哄传雄爷捉了些外省了贼寇,都挤着来看,比上元节还热闹几分,只把真武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真武庙位于县北处,因县中富户另在城外新建了北极玄天上帝的法殿,此处便荒废下来,成了县中乞丐眠宿的场所,虽已破败,但县中的豪强对其多有修葺,故此庙殿的山门,拜亭,大殿,偏殿,后殿一应完好,大殿正对面有酬神戏台,多为县中帮派议事所用。
今日这戏台上,却齐刷刷跪着十多个关中的好汉,许多人膝后流血,想必是被人用强踢断了筋腱,身上的捆绳深深勒进肉里,一动不动似王八一般,原来这绳子在桐油中泡过,又有特别的捆束之法,任你是劲中好汉,气里宗师,非是有如胶似蜜的罡气挣断,只要一旦被缚,就会越挣越紧,一直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再看三个入气的宗师,全部被打得伤痕累累,又分别被捆在站笼里,肩上系了一百多斤的铁枷,下面又有铁钉顶着,有罡气护不周全时,那铁钉就把腿脖子直扎得鲜血直流,再看周边木架上,吊挂着皮鞭,烙铁,钢刷,拶夹,乳夹,腿夹等各色刑具,上面无一不满是暗红痕迹,望之让人胆颤。
戏台中间有桌椅列着,刘雄坐在正中,旁边站着的干瘦老儒生道:“把人犯带上来!”
几个孔武有力的泼皮把范瑾拖拽到台上,她方才险些被掐死,真如鬼门关走了一遭般,见此时家中的五爷被捆在一旁,入劲武师跪在一处,入气宗师则站在立枷里,分明是全部被擒住了。再看四周,上下左右全部站满了人,连各处殿宇屋瓦上都挤满了各色人等,他们无不赤着膀子,还有许多人面目狰狞,形同恶鬼一般,她吓得胆寒,哪里再有先前嚣张气焰,流泪泣道:“雄,雄爷饶命!”
刘雄问道:“你可知错了?”
范瑾泣声愈烈道:“错,错了!”
刘雄骂道:“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又问道:“可知错在哪里?”
范瑾听了脑袋发懵,喏喏道:“错在踩踏庄稼冲撞了各位爷?”
刘雄骂道:“照你娘,孔爷给她说说!”
那干瘦老儒生跛脚一步一步过去,清了清嗓子,站在众人眼前道:“纵马伤人,此罪一也!冲撞我县中好汉,此罪二也!此般二罪,尤是小过!忤逆雄爷,是罪中之罪,罪无可恕,罪不容殊的大罪!”
原来这瘸腿的老儒生就是孔爷,他向范家人道:“你们可曾听清楚了?”
范家众人气得个个发抖,秦五爷咬牙切齿发誓道:“荒谬绝伦!今日之耻,永世难忘!我必雪之!”
刘雄冷哼一声道:“把这老狗带上来!”
两边有七八个泼皮一拥而上,把秦五爷拖拽到案前,刘雄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是如何在方县作奸犯科!还不从实招来!”
秦五爷冷笑几声,正要起身,却被后面的泼皮一把按下去,呵斥道:“再敢乱动,打断你的狗腿!”
秦五爷气得发懵,他怒声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私设公堂,刑罚无辜,不怕朝廷律法吗!”
刘雄骂道:“你是哪个,不答反问,左右,给我先打二十嘴巴!”
秦五爷不知刘雄威势,威胁道:“你若打我,便是耗子嫁猫,自寻死路!怕是我家大队人马亲至,你们都得跪下磕头求饶!”
孔爷冷笑道:“好张刁嘴!雄爷乃是方县左邻右舍,百行诸业推举的稽盗官,又受衙门委派,稽查不法,捕捉强人,便宜之时,就是杀了你,也是代官定夺的分内之事,你还不从实招来,这番见财起意,掠夺财物,谁是主谋!!?”
秦五爷怒极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你们这般肆意陷害,岂能得”
刘雄不听他啰嗦,一挥手,一个汉子上前就是噼啪一顿嘴巴,所幸这嘴巴打得极有分寸,只是面皮肿胀,未伤牙骨,秦五爷恨恨道:“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说出来下破你胆,你若现在放了我们,还能留你个囫囵尸体,如若不然,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刘雄听了,大怒道:“老狗还敢狂吠!肉烂嘴不烂的老刁虫,这般强项,想必是做了什么泼天的大案,正好犯在老子手里,左右,给我狠狠得打!”
这回却是按住他的两个泼皮不动,朱爷走得近前,左右开弓,把秦五爷一口老牙打得七零八落,连眼角都打得肿了。
刘雄再问道:“你招也不招!”
秦五爷是见惯了风浪的,跟着范恒做过不知多少大事,心中早已不惧一死,他一挺胸,唾出口中一口血水,道:“老子出来跑江湖,早已把脑壳提在手里耍,说一声怕你是狗照的!”
这几番话博得范家众武师连连叫好,雄爷哼了一声道:“见你是个没有武艺的,生怕拳脚重了打死了你,倒让你猖狂起来!”
他说罢后吩咐把那二十几个武师挨个拷打,却没有一个认怂的,他心中恼怒,只怕这回遇到硬骨头塌了脸面,吩咐那班泼皮使了劲打。
朱爷看出了端倪,他附在雄爷耳边道:“雄爷,这般下去,反倒是给这班子贼寇长了脸面,老朱我有一计,可让他们乖乖认服!”
刘雄笑道:“没有看出朱爷还有这般手段,可以说来让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