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月海行（一）
大漠的夜色和灵麓山截然不同，不等他好好欣赏一番，惊鸿的剑光就已经从浮生城铺到了眼前。
砂砾开始跳动，仿佛真的有一扇看不见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江浅将玉佩收入怀中，凭直觉往前大步走去。
他应该是踏在大漠上，一开始能感觉到脚下的沙子摩擦，但走不出几步，忽然一阵冰冷，似乎是踩入了水池。
江浅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海市蜃楼，皆为幻象，但此幻象半真半假，让人分不清虚实。
水流自远方而来，像一条波光璀璨的玉带，不知尽头在何方。
再环视周围，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昏暗中，只能隐约看到白色的经幡在无风自动。
“有点意思。”江浅嘴上嘀咕了一句，继续沿着水流往前走。
渐渐地，耳边出现了人的声音。
江浅狐疑，但认真观望，周围确实空无一人。
陌生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应该是这边，我这引魂罗盘，定能准确找到月海所在。”
有人认可了他的话，也有人提出了反对：“不对不对，既有水路相引，我们只要沿水而上就行。”
一伙人争吵不休，吵着吵着，忽然又没了声。
江浅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一面白色经幡上，低声道：“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风涯指着那边道：“过去看看。”
那经幡上画着复杂的咒印，正中心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江浅一眼就认了出来：“果然是锁魂幡，看来那些想从海市蜃楼进入月海的人也不是一帆风顺啊。”
“至少被锁在里面一百年了。”风涯轻声叹气，“他们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固执地要去找月海。”
江浅看着这些白色经幡：““死魂被禁锢在此，就像高楼的铆钉，难怪阴气如此浓郁。”
风涯淡定回道：“心术不正，活该。”
说罢，前方又有一面经幡摇晃起来，上面那只红色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动，最后和江浅四目相对。
“阿浅，小心。”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后背一寒。
分心的刹那，脚下的水面变幻莫测。
高楼宫闱平地起，伴随着商贩的吆喝声，他竟然瞬间被带入了一座车水马龙的城市里！
“太曦城……”江浅瞳孔顿缩，惊呼，“真的是太曦城。”
“不是太曦城。”风涯纠正他，“海市蜃楼本为幻象，确实随时可以变幻形态。”
“这地方竟然还有人做生意……”
风涯悠悠回道：“人是铁饭是钢。”
江浅咧咧嘴，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除非已经飞升大乘，否则只要活着，第一件要解决的大事就是吃饭。
只不过普通人靠五谷杂粮为生，邪道之人也有靠精魂元魄为生。
江浅好奇道：“月海乃是妖魔邪道修炼的圣地，而太曦城则是人类的帝都，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地方？”
“那就得看看现在月海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了。”风涯低声回应。
说话之间，前面的小摊突然吵了起来。
一个小姑娘捧起案上的鲜花用力砸在对面摊主的脸上，跺脚骂道：“这是我的摊子，你走开！”
摊主气急败坏地跳起：“我在这摆了十几年的摊，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哪里来的野丫头，快滚快滚！”
小姑娘不依不饶，伸手去抢他的花：“什么十几年，我从记事起就在这摆摊了，明明是你强占了我的位置，来人啊，来人啊！都来评评理。”
她这么一吆喝，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一个弓背的老头子劝架道：“小姑娘，这确实是人家二狗子的摊，我老头子在这住了一辈子，可以作证呐。”
小姑娘狐疑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后倒退，一脸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圈：“不对，不对啊……这对面什么时候变成客栈了，明明是一家茶铺啊。”
“小姑娘，你这年纪就老眼昏花了？”老头子笑眯眯的，“快回家去，今儿个海市蜃楼的大门开得蹊跷，早些回去休息吧。”
“海市蜃楼？”小姑娘的眉头皱成一团，“这里明明是太曦城的朱雀大道，哪有什么海市蜃楼？”
老头子这才睁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海市蜃楼千变万化，只是这几年都是太曦城的模样罢了。”
两人各执一词，吵着吵着周围的人也一起叽叽喳喳地参与进来。
江浅镇定自若地走上去，高声道：“别吵了别吵了，这条街就是太曦城的朱雀大道，这个摊子也是人家的没错，你们不要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老头子拉下脸来，见是个陌生女人，没好气地骂道：“懒得跟你们吵，去去去，去把银甲军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占理。”
一提到银甲军三个字，人群里有人低声提醒：“银甲军好像出城去了，这会去请……人家可没空搭理我们啊。”
老头额头一抽，骂骂咧咧的不知说了些，还是那小姑娘眼疾手快，直接抢了一束花塞进了人家嘴里，把没说完的半句脏话又给堵了回去。
人群里有人没忍住发出了笑声，老头气急败坏从旁边看热闹的店小二手里抢过笤帚，挥舞着过来要打人。
江浅哈哈大笑，手上动作可比老头迅捷得多，拎着小姑娘的肩膀大跳到半空，挥手道：“再见再见，不陪你们玩了。”
他这一跳，就直接从朱雀大街掠到了另一侧的玄武大道。
小姑娘拍手夸道：“姐姐你会飞啊，真厉害！”
江浅看向她的目光则是极为复杂的，好久才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姑娘回道：“我今天睡过了头，醒来发现阿娘不见了，我想着先去摊上等她，结果过去就发现被人抢了，哼。”
江浅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然后万分痛苦地抬手用力按住额心。
“姐姐，你不舒服？”小姑娘连忙帮他拍背，热情地道，“要不去我家休息一会吧。”
“好。”他轻轻笑了笑，拉住她的手，“你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