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浮生旧事（五）

    天漫山笼罩了一片结界，树木化作玉柱，泥土变成水池，连悬浮的白骨也变成了一滴一滴的血珠。

    江浅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见了他记忆中的那片繁星璀璨。

    眼前的幻象是仙瑶皇室的秘密祭坛，名为监星台。

    水面荡起一个漩涡，一只九头大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撞碎了玉柱，搅起血水。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即使心中五味杂陈，脚步仍是一动不动。

    蒙宇冷笑：“当年我重伤濒死，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的恶战，那时候我就知道司命大人并非凡夫俗子，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来晚了，没想到，你是故意所为。”

    江浅无声叹气：“你又要让我‘故地重游’，又不肯听我解释。”

    笛声一缓，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蒙宇低道：“好，我听你解释。”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江浅还是低下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以当年仙瑶的兵力征服敌国只是时间问题，是皇太子急于立功，投机取巧以禁术招妖。

    不知为何，每每他们尝试召唤之时，法术都会失败。

    也正是如此，皇太子广招天下能人异士，他也理所当然地脱颖而出，成了监星台的大司命。

    皇太子是个很谨慎的人，对他自然也是多加戒备，于是安排了一个护卫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这个人，就是蒙大将军的幼子，蒙宇。

    虽是将军之子，他的身体却有些单薄，以至于被留在了帝都，没有去前线征伐敌国，好在自己争气，如今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一时兴起，他随手教了蒙宇一点法术，朝夕相处，便熟识了起来。

    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希望这个努力的少年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除去像父亲那样保家卫国之外，十八岁的少年还有另一个深埋于心的梦想。

    他爱上了仙瑶的公主，一个以国名“瑶”为名的女孩，灵瑶公主。

    大妖出世的那一天，灵瑶公主也一起葬身妖口。

    “如何？”蒙宇低笑，“司命大人无话可说吗？”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吧？”江浅紧握长剑的手不自禁的一颤，“大妖，是皇太子所为。”

    蒙宇果然是不信，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

    江浅并不意外：“看吧，我就说你不会信。”

    蒙宇追问：“只想说这个吗？”

    江浅顿住，认真看着他：“阿宇，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蒙宇不答，江浅又道：“你在朱雀大道，正准备出城，灵瑶公主也和你一起，你、你们，为什么会在那里？”

    蒙宇冷道：“很重要吗？”

    江浅眸光暗沉：“很重要。”

    蒙宇笑了笑：“哪里重要？”

    江浅更是苦笑：“我早就知道那只大妖快要出世了，于是编了个理由送了一只带着法术的玉镯给灵瑶，叮嘱她一定不能摘下，也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可是那一天，那一天她为什么没有戴玉镯？”

    蒙宇一惊，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还有你！”江浅的语调失控，“我教过你法术，如果你不是距离那大妖太近，根本不会死！”

    灵瑶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而他虽是蒙大将军的儿子，这么多年却没有一点战功，连站在灵瑶身边都不敢抬头看她。

    是灵瑶公主对他伸出手，眨着眼睛小声哀求：“我想学骑射，你教我好不好？”

    他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直到公主拍手笑起，才终于回过神来。

    骑射危险，不适合戴首饰，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灵瑶才摘下了镯子？

    江浅喃喃自语，反复念叨：“阿宇，当年你为什么会在那里？现在，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妖物吃掉的人无法入轮回转世，蒙宇……他为什么还在？

    一阵沉默过后，一束白光从远方扫来。

    风涯从夜幕下闪现，灵力化作利刃，直接击碎了幻术结界，反手勾出光剑，贯穿了刘晋安的胸膛。

    本就行尸走肉的身体一切两段，上半身噼啪砸落在地，只有两只脚还稳如磐石地站住。

    那身子仰面看天，眼珠咕噜噜地转动，最后落在风涯身上，瞳孔明显紧缩了几分。

    他张了一下口却无法出声，身体抽搐了两下后就彻底失去了动静。

    江浅心中疑惑：“他意识清醒，不是被人控制，那就应该是……”

    “是什么？”

    江浅一跺脚：“那就是被人骗了！这家伙以前就特别好骗！”

    风涯嘴角一抽，没有接话。

    江浅哀怨悠悠看了风涯一眼，发起牢骚：“都怪你，你来就来了，干嘛一刀把人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