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河清海晏（四）
过了留仙台，再往上的山路忽然间泛起了大雾。
清晏道：“灵鸦一死，曲教主应该会有感觉，小心了，这后半程山路，指不定会杀出来什么凶煞之物呢。”
刚说完这句话，脚下如玉的阶梯忽然间散出红光，一朵朵诡异的彼岸花从玉石里生长出来。
这花红的艳丽，仿佛能滴出血来。
清晏弯腰，轻抚着一朵花，道：“幻月教有前山祭坛、祭月宫、和后山禁地，彼岸花开出来，说明快要到前山祭坛了。”
江浅走在前面，道：“你倒是清楚。”
清晏一笑：“南陵三十六寨视幻月教为神祇，我自小就听过很多很多的故事，好奇心驱使之下，确实经常偷偷跑过来玩。”
“哦？”江浅一惊，“雪湖、登天道、留仙台，这一路危机重重，你怎么上来的？”
清晏答道：“以前没有那些古怪的东西，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江浅沉思——以前没有，说明曲踏云也是最近才恢复的。
清晏随手摘了一朵嗅着：“这花好看，就是不香。”
江浅蹙眉，从他手里抢过扔了。
清晏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满手血污，散着腥甜气。
江浅叮嘱道：“彼岸花是曲踏云以人的血肉为花泥浇灌，你摘下来，搞得一手全是血。”
清晏用法术抖干净血污，江浅边走边道：“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据说是盛开在黄泉彼岸的花……”
清晏忽然打断他：“彼岸花还有一个名字，叫石蒜。”
江浅顿步回头，见他捂嘴偷笑：“果然人靠衣装，花也不例外，你若是将这满地的红花唤作‘石蒜’，是不是瞬间就不可怕了？”
江浅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确实，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这脚下的登天道也不过是一条白石山路，刚刚的留仙台更只是一块凸起的平地，不足为惧！”
清晏接话：“那就预祝我们此行——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江浅微一分神。
这么多年了，他虽然从不感觉自己很怀念什么人，但每每听到“凯旋”二字，又总是会莫名茫然。
这一路似乎并无危险，隔着很远，前山祭坛的轮廓就清晰可见。
然而，曾经被教徒捧为圣地的祭坛现在已是空空如也，连八根白石高柱也是残破不堪，上面依然沾满了当年厮杀的血污。
清晏道：“信徒们上来清理过，不过那柱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又硬又重，根本搬不动，久而久之只能作罢。”
江浅大步上去，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清晏跟上他的脚步，环视周围：“这叫‘天柱’，共八根，每根三米处镂空，内部安置天灯。”
“恩。”江浅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年，低声道，“那种天灯是灵力所化，风吹不动，昼夜长明，据说宗门弟子打上来的时候，还有无数教徒不顾危险在跪地祷告。”
清晏指了指更高处，江浅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八根天柱倒塌了一半，剩余四根的顶端高悬着一朵白银铃兰。
“现在没有声音了。”清晏道，“以前风一吹，八朵铃兰花齐齐摇摆，发出的声音能从厉风山传至雪湖，连更远方的南陵三十六寨都能听见。”
“天音风铃啊。”江浅认得这东西，淡道，“我以前修行的地方也挂了很多相似的铃铛，只不过是白瓷所制，声音更加空灵。”
“哦？”清晏好奇，“我只知道这种铃铛是用来安抚死魂，避免它们暴躁发疯的，阿浅修行的地方，难道也有死魂？”
“那倒没有。”江浅摇头，眼里有些许怀念的光，“我小时候调皮，喜欢摸进师兄的房间和密室偷看他在修炼什么武功，后来他就在那边挂满了天音风铃，我前脚踏进去，后脚就被他扔出来了。”
说着，他用力晃了一下头。
清晏只在微笑看他。
这地方一个人也没有，似乎并无危险。
江浅道：“曲踏云这次是专门找我报仇的，否则南陵这么隐蔽的地方，他完全可以东山再起。”
“曲教主本来也不在乎幻月教吧？”清晏接话，“史书记载，幻月教从南陵发迹，在仙瑶各地有几百处分坛，后来被宗门世家围剿，分坛主飞鸽传书求救总坛，结果曲教主理都不理。”
江浅好奇地看着他：“南陵的史书也这么写吗？”
清晏伸手放在唇心，神秘兮兮地道：“那倒没有，南陵的史书都是各族土司联合撰写的，当然不能说这些。”
江浅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晏回道：“《朝闻录》，阿浅你看过这本书吗？”
江浅翻了个白眼。
《朝闻录》是野史，但真是经久不衰，千古流传。
清晏也在笑：“《朝闻录》在南陵是禁书哦，我也是几年前在外面看的。”
“你去过外面啊？”江浅仿佛明白过来，“难怪你和他们不一样，去过外面就该知道幻月教是魔教。”
“恩。”清晏点头，摸了摸腰上的退魔匕首，“但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希望魔教不要死灰复燃，再祸害南陵。”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蝴蝶从空气中闪现。
江浅直接拔剑，道：“是曲踏云养的死魂蝶。”
话音刚落，蝴蝶扑面而来。
两人同时出手，不过片刻，蝴蝶散去。
江浅蹙眉：“他手上怎么还有这么多死魂？”
清晏回道：“南陵这边本来也有很多阴毒的邪术，他只需在附近转转，很容易就能找到去不了轮回的死魂。”
江浅刚想接话，见他弯腰捡起了地面上的一只蝴蝶。
“别碰那种东西！”江浅厉声提醒，但已经来不及了，死魂蝶的翅膀微微扇动，竟然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蝴蝶……会咬人？
清晏一时反应不上，只看见一条青紫色的“线”从指尖蔓延而出，顺着手背的血管，像小蛇一样往上爬。
“糟糕！”江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手臂处点下法术。
“这是？”清晏不解，江浅咬牙，“你中毒了，这死魂蝶里的毒和尸毒相似，但比尸毒还要厉害。”
清晏揉了揉手指，问道：“那我会怎样？”
“毒发攻心，你不仅会死，还会被做成新的死魂蝶。”江浅如实回答，又安慰道，“不过我暂且帮你压住了毒素，等了断了此事，你跟我回灵麓山，天玄宗有药宗长老，祛毒很厉害。”
到了这附近，月宫也已经隐约可见了。
江浅远远望去，眉头紧皱：“难怪他出不来，整个月宫都被结界覆盖了。”
清晏问道：“阿浅的那位朋友，和曲教主有仇？”
江浅点头：“曲踏云当年之所以会败，是因为十七的徒弟风涧，他不惜让对方吃掉自己吞噬功力，就是为了从心智上影响曲踏云，这才导致曲踏云被死魂反噬，力不从心。”
清晏道：“原来如此，以曲教主的性子，确实该回来报仇。”
江浅狐疑，他这话说的，好像对曲踏云极为了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