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荒村鬼影（四）
风涧慢慢长大，如他所愿的那样，一身正气。
六岁的时候，风涧对他道：“城主，我想学武功。”
那时的风涯正弯腰在院子里浇花，好奇道：“武功？你这个年纪该去上学堂了才对。”
风涧道：“上学堂也不耽误一起学武功。”
江浅回头：“想学什么武功？”
风涧认真想了想，双眸雪亮：“修仙之法。”
江浅哈哈大笑：“小小年纪就做梦成仙了？”
他也没有否认，江浅托腮沉思，自言自语道：“这些年剿魔好像不是很顺利，六大派四大家也回去休养生息了，你想学修仙之术……那就上灵麓山天玄宗呗。”
此话正中下怀，风涧开心地扑过去：“城主，你快送我上山！”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反倒把江浅逗笑：“你有没有点诚意啊？天玄宗每年都会收一批新弟子入门，你得先自己爬上去，再通过他们的考核。”
风涧歪头：“不要。”
江浅骂道：“不要拉倒。”
风涧不依不饶：“等他们收人都要几个月以后了，城主城主，城主城主！”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倔起来简直像一头一根筋的牛！
江浅拗不过他，只得道：“你去找十七，让他带你去。”
风涧立马扔下他，冲向了房间。
江浅好奇地望过去，果然看见他在地上死皮赖脸地打滚，好歹说服了风涯带他上天玄宗。
江浅心里偷笑——最厉害的师父就在眼前，你小子不长眼还吵着要去天玄宗。
出乎意料的是，风涧非常的有天赋。
“天玄宗，不过如此。”这句话从风涧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二岁。
江浅还是在院子里浇花，笑道：“口气不小，让我来试试你究竟学得怎么样？”
说罢，他抖了抖手里的水壶。
风涧心不在焉，忽地看见一只水凝聚成的小人朝自己飞扑而来，扬起拳头用力砸来。
“哎呦！”他被正中脑门，措手不及地往后栽倒。
江浅哈哈大笑：“六年了，连这点小功夫都躲不过去？”
风涧揉了揉脑袋，在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调整好平衡，“唰”的一声长剑出鞘。
江浅定睛细看，十二岁的少年，剑技已然超凡。
那只水人很快被斩于剑下，风涧还熟练地用法术封印住，防止它再动。
江浅拍了拍手：“不错。”
“哼。”风涧翻了个白眼。
江浅轻咳，给他使眼色：“六年前我就想提醒你，你想学武功，有更好的人选啊！”
于是在第二通死缠烂打之后，风涧后知后觉地拜了风涯为师，成了他第五个徒弟。
时间一晃来到七年后，那一年的风涧已经十九岁。
经过二十年的混乱，金夏王朝广厦将倾，罪魁祸首幻月教也终于穷途末路。
“城主。”风涧最后一次来梵天不夜城的时候，穿着天玄宗白底蓝纹的校服，意气风发，“城主，魔教大势已去，我们已经打到总坛，不日就能将其彻底瓦解。”
江浅一贯是对这些江湖纷争提不起兴趣，随口接道：“你也要去？”
“恩。”风涧点头，语气罕见地有些哀伤，“城主，平安村……当年就是被魔教屠村烧毁的。”
江浅微微一愣：“你调查过了？”
风涧回道：“天玄宗调查过此事，被我无意间看到了……当年，多谢城主救命之恩。”
江浅摆手：“谢我做什么，谢你师尊去，是他把你捡回来的。”
风涧道：“师尊不在。”
江浅想了想，笑道：“也对，堕神塔那事，他总归是要经常回去和三位大神官汇报情况的。”
风涧对他拱手：“城主保重。”
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魔教早就是强弩之末，六大派四大家围攻总坛，怎么看都是轻而易举，于是叮嘱道：“自己小心。”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从一个酒肉和尚的口中知晓了此事，说是垂死挣扎的幻月教布下天罗地网，和闯进去试图捣毁圣坛的人马玉石俱焚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宛如晴天霹雳。
幻月教的总坛在厉风山，他千里迢迢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尸骸。
分不清到底是宗门弟子，还是幻月教徒，因为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啃食得面目全非。
他唯一找到的是那枚裂开后沾染了血丝的玉佩。
掉在尸海里，闪耀着微弱的白光。
淡淡，却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旋风般冲过去，捡起玉佩的刹那，脚下的土地赫然裂开！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站在湖面上，只是尸体填满了湖水，和湖岸连成一线。
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尸山上，是幻月教主。
第一眼，他只觉得这个人很年轻。
第二眼，他知道这个人是因为吞噬了生魂、死魂助长功力从而显得年轻。
血战之后，恶骨砍破对方的胸膛。
他看见那个人坠入湖中，被湖下更多的恶灵分食而亡。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笑脸。
鬼魅，妖冶，似人，似妖，更似魔。
那一战他没有找到风涧，最终也弄丢了那枚玉佩。
他唯一做到的事情是——逆转了六大派四大家惨败的结局，让这一战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破月之征”。
这件事成为两人心中的结，谁也没有再提过。
直到现在，那枚染血的玉佩再次出现，隔着两百年的时光，仿佛有一根利箭刺穿了心扉，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