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请带我去明天(8)
金家老一辈有过十几年糜烂往事,钞票堆里有几代陈谷烂麻的关系,像张破网,罩着人不黑不白地往下走。
眼下大哥是个没才但爱钱的纨绔废物,不知道哪天起兴了要捞个副总当当,爹还没死,公司里头也有几个董事虎视眈眈,一个两个杂草德行,一年到头风向动了好几番。
二十六岁的金珉奎会对着落地窗摸烟盒,偶尔偏头痛发作,丝密如风的疼味不眠不休,这种时刻他会闭上眼睛,在缓神间隙里想起徐茗好,十八岁末,她在他腿上玩方向盘,发丝棉顺地洒在他脸上。
徐茗好在巴黎日子是一条无波澜的河水,偶尔抱着画夹游逛,坐在咖啡卡座里对着意式皱眼睛,会重新爱上穿白色短裙,偶尔和同学外出找酒喝,会被有蓝色眼睛的年轻男生搭讪。
她的墨色长发是珍贵宝贝,咬着发夹发呆地编起一个辫子,会在嘈杂里接到电话,金珉奎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徐茗好看着酒杯出神,词不达意地说哥哥,夏天又要到了。
是哦。他在听筒那一边沉默下来,说有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点想我。
她咬住一块冰,说金珉奎,这里没有你那双漂亮的东方眼睛,这里的男生总是很多情。
他听见有烟丝嘶嘶燃烧的声响,说知道了,等我十三个小时。
六月的七区依然安静,金珉奎捉住她的双手在玄关拥吻,好像一次就能忘记所有以前。
徐茗好眼睛很软地亮起来,十根手指被很完全地包裹住,发现几乎每一次,像这样沉默的厮磨都是新的一次,她都会是未被开垦过的模样。
金珉奎很低地喘了一声,说今天只这样就好。
徐茗好笑起来,从十八岁初次起,和他的夜晚向来雷火不休,不会有过分柔情,缠绵多度一分立刻就会犯错。
她卸力地靠在墙壁看他,金珉奎的视线垂下去,像在找某种痛觉。
“我没有哭,再一段时间,也会全部忘掉。”徐茗好牵着他的手去抚摸小腹,那里依然平坦柔软,温度却低着,像一块凝固的温水冰。
金珉奎没说话,只是抱住她的肩膀,用很重的那种力度,在那三个字即将脱口的一刻,徐茗好咬住他衬衫,低声说不想听,换一句再说。
他圈住她窄窄一节软腰,硬生生拐弯,说好,好想你。
错误的对白等同于符咒,拓出完全华丽的正确念头,徐茗好决定当作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就那样继续错下去。
永远只这样就好。
在畸变而冷漠的家庭里成为一对兄妹,会变成在汉江边看新年烟火的成年男女,忘记青春时代,有很多好梦会就此留作往事,但还是会默默接吻,把拥抱当成躲开世界的唯一方式。
从十八岁开始学会撒谎,懂得有些话不可以真的说出口,讲一半藏一半,才能是足足正确,和最最体面。
徐茗好留下长发,独自去巴黎读书那年二十岁,到现在几年过去,还是个爱闻冷雨味,喝酒时会慢慢伸舌尖舔杯口的女孩,被同学评价温软文静时会笑起来,说不是吧,我其实很疯的。
同学都不相信,说怎么会呢,一个对着小猫都会笑出眯眯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