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见(上)
四月初八,暮春清晨,浦州城内,主街两侧全是两人合抱的古槐,此时树叶已经遮满树冠,稀稀落落还未开败的槐花,将细不可闻的清香一丝丝的沁入清晨的空气里,与阳光混合后,吸入人的口鼻之中,暖洋洋的。
浦州城并不大,城内一条主街道贯穿东西,满城的住户、商铺就沿着这条主街道铺陈开来。西边的城门口是境外客商进入第一道关卡,从这里缴纳一笔入城费之后,就可以前往城内进行交易,再或者穿过浦州,继续向东,进入大宋的腹地。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匆匆,有早起摆摊售卖吃食的,有乡下进城售卖菜蔬、柴火、手工艺品的,还有城里的商铺赶车出城采买的。街上往来的大牲口排泄出的粪便很快就会被拾粪人捡走,但空气中仍残留着马粪牛尿的气味。巡逻的衙役沿街巡查,时不时的进入某间铺子询问一下情况,店家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塞给衙役一些东西,或是小布袋子,或是几个炊饼。读书的学子背着竹箱,手里还拿着书卷,边走边读。如果仔细观察,街上出现的人,大部分都是男人,偶尔出现一两个女人,或者是上岁数的婆子,或者是大户人家的粗使丫头。
在这些行人之中有两个身影,正在朝城西方向走去,正是何参与东方醉。昨天马府寿宴结束后,两人在府上住了最后一宿,今天一早就告辞了。来不及去仔细的感受一下这个州城的“繁华街景”,何参只是急匆匆的走着,东方醉跟在他身后,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掌柜,我们今天一早从马员外府上辞别,是要动身回三河镇吗?”
东方醉忍不住问道。
“先去骡马市”,何参也不回头,简单答了一句,继续朝前走。
骡马市就设在城西,是浦州交易牛马骡驴等大牲口的市场,也是南北东西商品流通交易的地方。这是浦州城最为热闹的地方,不但有西域和北漠的商人贩卖大牲口,还有南来北往的商旅贩卖的各色商品。简单来说就是浦州城的大型综合农贸批发兼零售大市场。牛大厨虽然是合州人,但对这一带的风土人情颇为熟悉。在这几天的闲暇之余,何参已经通过牛大厨的谈天说地,对这些情况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据牛大厨介绍,浦州是大宋最西边的一个州,三河镇就处在浦州城以西不到五十里的边境线上。三河镇以西有一大片三不管区域,这块区域正是几个国家交接之处,是水路交通要塞。大宋、北漠、巴国、夜郎国、先度、西域诸国都看重这块兵家必争之地,都想将其吞并。百年来,大宋与这些个外夷蛮族在这一片区域争来抢去,仗没少打,人没少死,但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时间一长,几国之间形成了默契,既然都抢不到,就放任这一带形成一个缓冲区域。多国在这里逐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然不打仗了,兵家必争之地便成了商家必争之地,几个国家在这里互通有无,一时间这一带交易往来,客商云集。但同时,这一带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因此鱼龙混杂,盗匪横行。长期以来,巨大的客商流量并未给这里带来实质性的经济发展,反而盗匪横行,致使这一带逐渐成为商旅们梦魇之地,动辄被绑票索要赎金,杀人越货司空见惯。巨大的风险之下获益的额度也是越来越高,商旅们只要能带货穿过这里,获取的利益高的离谱!正是如此,天下间为利所驱而冒险的商旅源源不断。
以前大宋军力还算强盛,对这一带虽然没有绝对的控制权,但浦州的驻军那也是战火中淬炼出来的精兵,大宋的商队在浦州驻军的保护下还是能保证行商安全的。但这些年大宋军备松弛,对外作战连年不利,边境常年遭到其它国家的侵扰,对于浦州的控制力直线下降。朝廷逐渐把这一带的防控中心转移到更为富庶的合州,连同边军也是如此。合州的边军军费逐年上涨,浦州则是逐年下降,同时朝廷对浦州的征战期望值也逐年下降。虽然朝廷不再指望浦州能在抵御外辱上有啥作为,这也从另一方面减弱了浦州边军的边防压力。
这样的结果就是,每遇有战事,朝堂上就有人向皇帝建议抽调浦州兵马去外地协防。皇帝一想也对,浦州既然不怎么打仗了,驻扎的精兵搁着也是浪费,每年花费大把大把的军费养着,就应该物尽其用才对嘛。浦州驻军被抽调走应付边境其它地方的战事,精锐被抽调便不再回来,浦州边军兵员锐减却得不到补充。这样三抽两抽的,十几年下来,原本两万人的精锐,现在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数量不足一千,质量更是堪忧,早已对周边没了威慑力。
到现在,浦州驻军的存在感几近消失,而大宋的商队失去庇护,几乎都不出浦州往西去了。骡马市就成为大宋商队在本国疆域内西边的最后一站,同时也是他国商旅进入大宋的第一站。
话说大宋打仗是怂的一匹,但搞商业还是挺厉害的。朝廷鼓励民间贸易,商人只要不贩卖违禁品如盐铁军械等,交足了税,谁管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对内如此,对外也不错,外来商旅进入大宋交易还有税收上的优惠。所以,外国的商队也都喜欢来大宋交易,大宋的商队和货物出不来,但是我们可以进嘛,这样一来浦州的骡马市就成为了各国商队进入大宋贸易的首选之地。
按说合州也是地处边境,也可以与外界贸易,但是合州官方设置了重重关卡,过境时要缴纳的各种税款,要应对的各种盘查索贿等等。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合州大部分边境与北漠接壤,南边、西边的客商要去合州还得越过浦州,所以各路商旅如果要来大宋经商,多数还是选择更为方便的浦州。
以前浦州骡马市上,各国的好东西几乎都可以见到。前年大宋和北漠开战,边境封锁,浦州骡马市也对外关闭,浦州商税收入锐减。太守为此心焦不已,商税可是浦州的经济命脉。这个州多山多水,可耕种的地方本来就不多,而且土质贫瘠,靠土里刨出来的那点儿税粮还不够发各级官员两个月俸禄的。没了商税,这上下几百个吃皇粮的就得断顿。好容易熬到今年开春,北漠那边有了议和的消息,形势随之一缓,两国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向天下宣布停战,但民间的消息已经散开了。这不从上个月开始,进入浦州做生意的外国商旅明显增多,原本冷清的骡马市,也随之再度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