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闲谈
马府后院的一个偏院里,往来进出送菜蔬米粮的人络绎不绝。厨房里,掌勺大厨将一柄大勺掂的飞起,一道道美味不断从厨房里被装盘,端出来送到前院。正在灶上烧火的东方醉一张烟火气十足(其实就是灰尘和烟灰)的脸被炉火映的通红。照看灶火的同时,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掌勺大厨的一双手,目光随着大厨的手上下下翻飞,不时地摇摇头,偶尔点点头。
起初,大厨还未发现什么,做了几道菜之后,他感觉总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进出厨房的人很多,刚发现的时候他也不以为意,毕竟自己在合州城那也是有名号的大厨,炒菜时有人关注那是常有的事,而且大多都是琢磨着偷学几招的。对此,大厨自己是有些恼火的,但同时又有几分自得。毕竟一个厨子有人在自己后面偷师学艺,那就说明自己的手艺是得到认可的。
但是,今天这个烧火的伙计似乎与以往那些人有些不一样。他一个烧火的伙计应该怀着一颗敬畏的心来观摩自己娴熟的技艺,应该用一种崇拜的眼神来看自己,应该在自己每完成一道菜之后立即起身鼓掌喝彩,并立即五体投地,死缠烂打要拜师学艺,甚至甘愿做一个粗使小厮为自己端茶倒水若干年就为从自己手里学个一招半式的(大厨脑补画面),这样才对呀。但是,这个讨厌的家伙,大厨已经注意好几次了,在自己做菜的时候,竟然用一种指指点点的眼光在看。这哪里是一个非正式的编外的“外门弟子”看掌门人教学的画面,分明就是师父指点徒弟!话说我的手艺是你一个烧火伙计能指指点点的么!?
大厨不是很爽,之后不断的找茬,不是热油的时候火大了,就是炖汤的火小了。面对大厨的不满,东方醉却不以为意,只是按着每道菜制作时应该用的火候去烧火。大厨虽然嘴上找茬,但是实际上自己也感觉到了,今天这把火烧的很好。具体怎么个好法说不上来,就是自己做菜时,这个火候仿佛非常跟得上自己手法,平日里做的不太好的菜,今天都仿佛如有神助,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大厨心里一阵感叹,难道今天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开窍了?学艺的时候师父老说自己在火候掌握上欠缺那么一点,要是师父看到今天的自己,还会这么说吗?大厨真想立即把已经过世的师父请到面前来看一看,看看自己还“欠一点火候吗”。
想到这里,大厨就觉得师父当年没眼光,整天就知道夸小师弟有天赋,还经常拿自己来做反面教材,小师弟就是师父嘴里的衣钵传人,美味的佛跳墙,自己就是教学失败的残次品,烧糊锅黑豆饭!
“黑豆饭”这个屈辱的名称伴随着自己大半个学艺生涯,这是大厨永远也不要再想起的不美好记忆。
今天做菜的超验感觉,让“黑豆饭”大厨有些飘,所以当他注意到东方醉的眼神里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时候,心里就很是不爽。找茬找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实在忍不住的“黑豆饭”大厨开口问东方醉:“烧火的,看什么呢,是不是想学做菜?”
东方醉被这一问有些懵,但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咧嘴笑了笑,“就是听说您做菜特别好,这才偷偷看几眼,至于说学做菜嘛,这个小人实在是不敢。”
听到东方醉这么说,大厨心微微点头,心道你小子还算识趣。今天高兴,就不和你计较了。然后对东方醉说道:“你小子火烧的不错,来喝一口。”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东方醉。
东方醉也不推辞,接过来拔出瓶塞,放在鼻尖闻了闻,赞了一句“好酒!”然后喝了一口。酒液顺着喉咙下肚,直觉口舌之间酒味醇香,回味无穷,正欲再来一大口之时,大厨眼明手快,一把夺回酒瓶,肉疼的笑骂道:“你个憨货,让你来一口,就是一口,还得寸进尺了。”
东方醉也憨憨的笑道:“这不是没忍住嘛,这么好的东西,好些年没喝到了。”
大厨:“还好些年没喝到了,就跟您之前喝过似的。告诉你,别往外说去啊。”
厨子这时神神秘秘的凑到东方醉耳朵边,“这是御酒,皇上赐的。”
东方醉咧咧嘴,那神情分明说:“切,御酒,谁信啊。”
大厨见东方醉这种表情,却也不恼,拿起酒瓶子往嘴里倒了一小口,美美的咂么几下,仿佛在馋东方醉一般。东方醉也非常配合的表现出一副欲求不得又十分眼馋的神情,大厨满意了,把小酒瓶子仔细装好,挥手喊道:“干活!”
这边何参和几个中年妇人打的火热。起先跟他开玩笑的那个绿衣妇人,姓李,人称李娘子,据其他几个帮厨妇人言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是领着何参进来的李妈妈娘家的堂妹。此时李娘子正在何参旁边热络的给何参介绍着这几个一起帮厨的妇人家的情况。谁家的妹子今年多大年纪,谁家的女儿该找人家了,谁家的寡妇长得俊俏。那架势感觉就跟何参以前见过的村头大妈们似的,只要是个单身的,立马就要给配种。对,就是配种,不是配对,配对要讲究个情投意合什么的,配种就是单纯的从生殖角度来的,只要符合“她们”心目中的交配条件,就可以脑补了,有的还会立即付诸行动。
诚然,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资深单身狗,具有丰富的单身经验的何参,对任何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人都很欢迎,所以,何参自然而然就和李娘子几个热聊起来。
“李娘子,这么说,你们娘家,就是李家堡,姑娘还愁嫁呀,不是说条件还行吗?”何参问道。
本来是叫李婶子的,但是在李娘子的坚持下,何参才和其他妇人一般称呼她为“李娘子”,李娘子的理由很简单,“李婶子”把她叫老了。
年轻的“李婶子”听何参说到这个话题,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小百姓家的女儿,谁家的都愁嫁啊!有些人家宝贝自家闺女,就想着找个好人家,要家里条件好,还要小郎君相貌好的,最不济也得差不多能过得去的。咱们平民老百姓给孩子们找婆家,多半得靠媒婆,可这年头媒婆嘴里有实话吗?有道是媒婆口,无量斗,黑的说成白的,丑的说成俊的,那是常有的事。就说我们李家堡的六娘子,媒婆给说了一外乡的小郎君,说是人长得非常周正,家里水旱田产二百多亩,还颇有学问,这样的人家听着是不错吧,六娘子家里没多想就同意了。谁知道三天回门的时候一个人哭着回来了,死活要和离。父母就问怎么回事,六娘子告诉父母说一家子都被媒婆给骗了。媒婆说那男的模样周正,却没告诉家里这人两条腿是残疾。他们家里是有二百多亩地,却只有一两亩好田,这几年老打仗,被过境的军队踩踏了几次,全给糟蹋了。本来就是下等田,这下更没收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说他是读书人有学问,其实就是出不了门,只能整天抱着几个话本子翻来覆去的看,嘴里满是话本子里的词句,还幻想着妻妾成群呢。不是东家小姐欣赏自己的文采,就是西家姑娘仰慕自己的相貌。更可气的是成亲那天男方怕露馅儿,居然是请自家一个远方表弟替他拜的堂!看清男方的真面目,六娘子实在气不过,父母也跟着气了一回,闹了一回,把那家给告了,告他们骗婚。离婚官司不好打,男方死缠着不愿意,官府也不好判,最后还是靠着马员外的关系,官府才给判的和离。好好一个姑娘,染了这么一水,现在闷在家里,也没人给说亲。时间长了乡下就传出来风言风语,说是六娘子不守妇道如何如何,要不怎么成亲没几天就让夫家给休了云云。”
讲完六娘子的故事,李娘子的倾诉欲的到满足,看着何参,叹气道:“你说说,谁家摊上这样的事不头疼,这都是这些个杀千刀的媒婆呦!最可气的是这事儿不靠媒婆还不行,两小口子成亲,婚书需要向官府报告,婚书上必须得有媒人签字或者手印,这可真是,唉!”
说到这里,李娘子再叹一口气。
听完李娘子这个故事,其余几位也七嘴八舌的跟着说了几个她们知道的类似的故事,无非是媒婆吃两头,两头骗,男女双方受骗受罪之类的。但是,这样的八卦谁不爱听啊,何参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不能免俗,听得是津津有味,两眼放光。
手剥葱蒜,畅谈八卦,岂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