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进城
四月初五,浦州州城,马府老员外的七十大寿在即,府上后院人头攒动,童仆婢女往来穿梭。马管家一边指挥着手下的管事妈妈们忙里忙外,一边与外面庄子上的庄头核对此次寿宴要用的粮食菜蔬,酒肉佐料等等。
此时,一个农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在向管家汇报上午从吴家庄送来的东西。只见马管家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听完这人的汇报,皱了皱眉,略有不满的问道:“怎么精米只有五石,不是让你们准备十石的么?老吴啊,这次我可是在员外面前保举的你,老员外的寿宴需要的米面都从你们庄子上出,十石的精米,五石的白面,上个月你跟我胸脯拍的山响,现在精米少了一半,白面的成色也不够,要是因为这个误了寿宴的事,老爷不高兴,我看下半年秋粮下种之前你就得卷铺盖走人!”
老吴听完大惊失色,伸手拉住欲甩袖离开的管家,“马管家,您息怒,现在是四月初,新稻子成熟还早,只能动用庄户们的存粮。可今年年初闹旱灾,北边粮食价高,老爷调了好几次粮,前前后后七八百石,那可都是从庄户的口粮里硬挤出来的,有几次险些就打起来了。现在庄子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就这些米面,还是我几户自家兄弟的存项,掏家底硬掏出来的。不是小人不尽力,只是现在真的难啊!”
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些,老吴用脏兮兮的袖口还在眼角擦了擦,顺便蹭掉快流到嘴里的鼻涕。
马管家厌恶的看着老吴做完这些,才开口骂道:“你个老砍头的,别在这里跟我哭穷,这次说的好好的,你来负责粮食,事到跟前在你这里拉胯了,这算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跟老爷交待?”
说到这里,马管家忽然阴恻恻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爷从几个庄子里调粮食往北边卖,你个老小子跟着没少挣吧!”
“这可不能乱说啊,马管家”,老吴急忙辩解道:“老爷调粮食,我这个做下人的只有听命的份,哪里敢自作主张呢!再说我们庄子上的所有粮食,不都是咱们马府的,没有老爷和您点头,哪个大胆的敢私自挪用?去年夏粮、秋粮打了多少,不都清清楚楚的向您和老爷禀报过了。您当时不放心,还亲自去庄子上查看了一次。这些粮食的去向,您比谁都清楚啊。天地良心,要是我老吴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做了不该做的错事,就让天道无雷劈!”
赌咒似的说完这些,老吴眼睛直直的盯着马管家,似乎要这样表明自己的清白。
马管家眯眼看着老吴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行了,我就说一句,看看惹出你多少话出来。老爷也是信任你,才让你当这个庄头的,你干了什么事,只需要跟老爷说清楚就行,不用在我面前发誓赌咒。夏粮就要开镰了,这会你也别喊难,给你一天时间,再准备三石细白面,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之前答应你的事照样兑现。要是你办不到,这个庄头你真就别干了,带着你的老婆孩子趁早滚蛋!”
老吴听完,神情激动,张着嘴却说不出什么,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就按马管家说的办!”
老吴下去之后,陆续又有几个庄头进院交东西,有的庄子负责鸡鸭鱼肉,有的负责生猪,有的负责菜蔬果品。马管家一一详细核对,不足的勒令补齐,数量足品质好的照例嘉奖几句,再给点赏钱。
正在忙碌之际,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管事妈妈,递给马掌柜一封信,说是三河镇何记的掌柜的到了,问是不是现在见一下。
马管家拆开信快速看完,捋了捋短须,摇头道:“什么掌柜不掌柜的,不就是镇上一个败家子儿嘛,说什么给老太爷献美食,净瞎扯,我看就是来骗吃骗喝骗赏钱的!这白五也是越活越差劲了,净干这些不让人省心的事!李妈妈,人我就不见了,直接领到后厨吧,你看着随便给安排一下,打杂摘菜烧火都行,晚上就跟家丁们住一个院子,吃喝上别亏待,回头再让人说咱们马府苛待人。”
等马管家说完,李妈妈答应一声就转身出了院子。
此时何参与东方醉正在院外等候,看见李妈妈出来,赶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李妈妈,马管家怎么说?”
李妈妈只说马管家事太忙,就不见他们了,但是已经同意他们到后院帮厨,还给打好了招呼,安排了差事。见两人没反应,李妈妈又说,老太爷过寿,府上的事儿都指着马管家张罗,这两天忙的不可开交,没工夫见他们也属正常,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差事,那就赶紧去看看吧,早些熟悉情况也好。何参看了看东方醉,东方醉看看何参,两人都没说什么,任由李妈妈带着去了后厨。
跟着李妈妈后面穿堂过屋,何参心中有些失望,本以为有乡正的介绍信,怎么着马管家也得见见自己,然后再安排住处什么的。毕竟自己来是给老太爷做独门吃食的,是特殊的,没成想这个马管家竟然连见都不见一下,就把自己当成帮工的了,这可真是的。要是原主的话,早炸毛了,可何参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经受过社会的反复毒打,早已练就了坚韧的心性和坚定的意志(官方称为脸皮厚),所以还是对李妈妈强行挤出了笑脸。
两人跟着李妈妈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后厨,放下肩上的行李,何参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支起来五六个木头架子,上面整齐码放着各类菜蔬粮食,十几个妇人正在院中摘菜。北边有间厨房,不时传出炒菜的声音。刚一进院,扑进鼻腔的都是各种生熟食材的气息。
“你,去帮她们摘菜”,李妈妈指着何参说道。又指着东方醉安排:“你去灶上帮着烧火,都不许偷懒,否则一文工钱都没有!”
说完,李妈妈转身就离开了。
东方醉看了看何参,没说话,很现实的耸耸肩。
“§¤◎”,何参在心里一阵口吐芬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为一个打工者,出于对自身的准确定位,何参对于李妈妈的安排百分百服从。再看身旁的东方醉,平静的看着何参,只是平静的眼神里还透着疑问。
何参见状一摆手,说了一句“走吧,干活!”然后两人悻悻地走向一群中年大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