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牛大户
“我就数十声。十，九，八”
谷小米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油灯倾斜。
淅淅沥沥的灯油溅到地上，有几滴还烧起了小火苗。
母女俩扭头就在背后箱子里翻找起来。
她们在心里做了论断，只怕这个傻子今天是被自己弟弟的情形给吓到了，成了这个疯癫模样。
今日老谷家的事情，她们可比谁都清楚。谷小米昏迷几次，谷小里又流血高热，她们可在隔壁听得真真的。
就连今日谷小米听到姜英婆媳对话都是林花引过去的。
谷小米带走家里所有钱的事，也是林张氏故意在黄二虎旁边提起的。
从起头到眼前，跟她们都脱不开关系。
分几处找来了银子，数清楚她们推到了桌上。
这银钱来的轻易，虽不咬牙不愿意拿出来，但也算不上剜心的疼，日后再慢慢哄回来就是，眼下活着可比这重要多了。
惹谁也不能惹疯子。
谷小米眼神扫了扫确认了数目，放下油灯，一把捞过桌上的银子，踹开门就往外走。
看着重重砸在堂屋里的门板，母女俩到底一点儿没敢拦着。
看其走远，林张氏才在背后狠狠啐了一口：“不生脑袋的小娼妇，一身贱力气。
这一会儿工夫将老子家的两道门都踹烂了。活该你一家都是贱种，疯的疯残的残死的死。
谷小米回了家，把自己白天带走的包袱解开，摸出了剩下的一两多碎银子。
将弟弟那个一文的铜板单独捡出来，谷小米包好所有的银子转身进了侧屋。
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将十一两多银子放桌上说道：
“来路正当着，救小里要紧，等有空了细说。”
不仅要直面“自己”这些年的蠢，更要将隔壁一家人的坏说清楚，让自家人有所提防。
言罢，谷小米提着包袱匆匆出了门。
救命的事情，只怕这十两银子就是起个头，能想的办法她要在今晚想完。
她再也不要看着亲人死在她眼前了。
提着收拾好的另一个包袱，谷小米来到了村子中央。
回想了下牛大户一家人往日的做派，谷小米大声喊叫起来：“牛小桃！牛小桃！”
不到一刻，牛老柱开了门，声音低低带着怒气：“她睡了，我家同你也没什么交集，麻烦你赶紧走！”
谷小米看着眼前有些壮实的汉子，想起了与他家更多的纠葛。
谷小米刚回到老山尖村那时候，牛老柱一家是头一个去拜访的。
自是有所图，但只图一样，让谷小米给牛小桃教教城里的规矩，讲讲城里的事情，有些见识好说个城里的婆家。
牛老柱脑子活泛些，也不在意那些说从商是“贱业”的话，自家过得好吃得饱，那是眼前看得见的。
于是他这些年跟着人家做生意有了点钱，是老山尖最富的一家。
一边被人指指点点，一边又有不少人巴结，都叫其一声牛大户，他很是受用。
人吃不饱就总想着吃饱的事情，吃饱了就想着往上爬的事情。
牛老柱是万分向往城里的，自然对从城里回来的谷小米也有几分厚待。
可谁知他们一家刚进去拜访，就被谷小米一通嘲笑。
“牛大户，笑死人了！我们太太听见只怕要和姐妹们笑到京城去！”
“叫什么大户！叫牛土鳖，牛山炮，牛泥腿子，牛乡里人差不多！”
一张嘴几句话，把牛老柱脸都羞红了。
他这些年做小生意没少被人家这样笑的，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牛家一家人被骂红了脸，灰溜溜回了家，几日都是避开人走的。
他从那时起，就再没和老谷家的人说过一句话。
今夜谷小米过来，一家人虽也好奇这煞星找小桃何事，但都默契的不想理会。
只是听声音越叫越大，牛老柱猛然想起些什么，生怕她在门口大叫“牛土鳖”“牛山炮”！
如此，他家这几日秋收都别想出门了，这才匆匆出屋子。
看牛老柱不愿意好好说，谷小米声音高了八个度。
“牛！”
还没喊完，牛老柱知道自己的命门被拿住了，快步跑过来，涨红着脸咬着牙低声说：“有事进屋说！”
他最是要脸，若放开了让谷小米叫嚷，明天村口的新闻头条准是他家。
这还了得？
一进屋，像是想到了什么，牛老柱脸色又黑了下来：“我家没钱借你们。”
开玩笑呢，这两年谷小米可让自己家丢尽了脸，还算计了他家好些东西！
这谷小米借钱准是要往城里跑！这钱怎么能借！
谷小米这人一面把自己摆成个人上人的做派，隔三差五就要吃一顿肉。
另一面，为了达到她“人上人的生活标准”，净干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家里的钱偷了个干净，还指使自己弟弟来牛老柱家偷鸡。
谷小里不从就得挨揍。
看谷小里可怜，牛老柱每次抓到这小子也只是故意吓唬吓唬就放走了。
今天知道谷小里病重，牛老柱也塞了一两银子给村长，以村长的名义借给老谷家。
看这样子不就是谷小米又想借着这由头来骗钱！
谷小米知道人家对自己的看法，也不废话解释，直入主题：
“前几日小桃在路上看到我穿的这散花百褶裙了。
我知道她明日要相看婆家，没有称意的衣装。城里制衣的大师傅你们约不上。
我这裙子可以让给她。”
牛老柱看向谷小米的眼神全是打量，丝毫不相信她会有这好心。
村里谁不知道她有一身城里太太赏赐的好衣裳？
就去年过年穿出来了一趟，谁多看一眼都被她骂小半个月。
现在会舍得拿出来了？
谷小米继续道：“但是我有个要求。”
牛老柱面色一变，果然如此。
谷小米接着说：“我弟弟伤得很重，看病要钱多，这衣服我要卖三两银子，另外，我要牛二今晚跟着帮忙抬抬我弟。”
牛老柱闻言脸色复杂，谷小米生怕牛老柱拒绝，有些慌了，接着说道：“我不会让牛二太累的，我们有好几个人。
而且我这衣服虽是太太赏的，不算大师傅的工费，也花了十两银子，我也就穿了几回”
出乎谷小米意料的是，牛老柱转头就去拿了银子，还将睡熟的牛二牛三提了过来。
“衣服你放下，带牛二牛三过去吧。”
谷小米知道先前那些恩怨，一时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作揖深深一拜。
“谢过牛大户。”
她也没看牛老柱微微讶异的神色，转头带着两人追弟弟一行人去了。
知道这事情耽误不得，姜英和村长儿子已经抬着门板走的很快，眼下已经出了村口一里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