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爷顾灵溪
第二天清晨，阳城格外冷清。
在一条狭窄的巷弄里头，有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蜷缩在缝隙间，双臂抱着弯曲的膝盖，埋头在啃咬半张脏兮兮的黑饼。
小乞丐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却干净得很，一双眼眸格外清澈。
那半张黑饼很快就吃完了，虽然暂时肚子填饱了，可过不了多久还是会饿的，小乞丐摇摇晃晃站起身，扶着墙边小心翼翼走出巷弄。
大街上只有少许忙于生计的人，压根顾不上探头出来左顾右盼的小乞丐。
小乞丐怯生生望着不远处刚出摊的包子铺，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出去。
直到半个时辰过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小乞丐这才混入人群中，然后蹑手蹑脚来到包子铺前。
小乞丐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在提防着什么，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才终于敢掏出口袋里仅有的两枚铜板。
那两枚铜板还沾着汗水，十分脏，被他放在热气腾腾的蒸笼旁，显得格外突兀。
包子铺的老板看见那两枚铜板，然后又一脸嫌弃地看向小乞丐，咂了咂嘴，似乎是在骂什么难听的话。
小乞丐乞求的眼神看向老板，声如蚊蝇，问道：“老板能给我一个馒头吗？”
包子铺的老板转过身，从铺子里的冷架子上拿来一个已经有些发硬的馒头递给小乞丐，然后骂道：“我只有包子，馒头就这一个了。去去去，一大早的真晦气，别耽误我做生意！”
小乞丐没有顾得上别的，伸手接过隔夜馒头，依旧笑嘻嘻地说道：“谢谢老板。”
说完，小乞丐蹦蹦跳跳地转过身，还不忘将馒头塞进自己的小布兜里，留着什么时候饿得不行了再吃。
但是就当小乞丐跑到那条巷弄口时，却被一只手从后面扼住了喉咙。
小乞丐下半身还没挺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仰起头向后一看，原来是三个比自己稍大些的孩子，又来了。
小乞丐顿时忍不住用脏手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颤抖道：“我不敢了，能不能不要打我……？”
站在中间的男孩面露坏笑，对着小乞丐一脚踹过去，随后向巷弄里走去，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男孩直接拽起小乞丐的胳膊，将他拖进巷弄。
坏笑的男孩姓李，叫李达书，是附近有名的熊孩子。至于另外两个则是他的狗腿子。
李达书蹲在小乞丐面前，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从这里出去，更不要去买吃的，否则打断你的腿。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小乞丐低着头，抱着双腿浑身颤抖，一声不吭死死攥着怀里的馒头。
李达书怒骂道：“打死他，没爹没娘的野种。”
说罢，站在李达书身边的两个狗腿子直接扑上去，对着小乞丐一顿拳打脚踢，就连那个隔夜馒头都被打飞了出来，滚到地上变得脏兮兮的。
“你们住手！”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乞丐从巷弄的另外一头站了出来，他的脸脏兮兮的，虽然衣服破破烂烂但至少干净，年纪也就比小乞丐稍大一点。
莫名冒出来的乞丐少年顿时吸引了李达书的注意。
李达书看向他，满脸不屑，调侃道：“哟，又来一个找死的。”
巷弄口的乞丐少年看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乞丐少年嘲讽道：“李大树，你一天到晚干坏事，就不怕你爹拿棍子抽你啊？”
李达书立即气得满脸涨红，怒吼道：“顾灵溪，我说了我叫李达书！不叫李大树！”
原来这个吊儿郎当，天不怕地不怕的乞丐少年，就是顾千岁的儿子，顾灵溪。
顾灵溪摆出一副鬼脸，笑嘻嘻道：“略略略，李大树，李大树，李呀李大树！”
李达书再也忍不住暴脾气，挥一挥手直接带着两个狗腿子朝顾灵溪狂奔而来。
乞丐少年顾灵溪没有看向他们，而是视线穿过余光看向那个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小乞丐，似乎在对他说话。
小乞丐就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字“疼”。
顾灵溪和朝自己迎面扑来的三个霸道男孩差不多高，瞬间被他们猛地扑倒在地，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达书坐在顾灵溪的身上，高高扬起拳头，直接打在他的脸颊，接着又是一拳，身边还有两个狗腿子疯狂踢踹。
但是顾灵溪非但没有放弃挣扎，反而抓准时机一口咬住李达书的手，狠狠咬住直到李达书从他身上起来。
李达书的手被咬得发紫，刚要继续上前揍他，没想到顾灵溪已经站起身然后朝自己扑了过来。
顾灵溪整个人扑倒在李达书的身上，迅速举起拳头喂了两拳给李达书，并且这两拳凝聚了他的所有气力。
身边两个狗腿子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就被吓傻了，李达书直接被揍得鼻青脸肿，鼻血喷涌，哭爹喊娘。
顾灵溪起身又给了那两个狗腿子一人一脚，而且还是踹在最重要的地方，疼得他们瞬间瘫软在地，叫苦连天。
小乞丐此时已经勉强能够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去捡起地上的脏馒头。
等到顾灵溪走到他身边时，小乞丐先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馒头掰成两半，对比过后直接把大的那一半递给顾灵溪。
小乞丐微笑道：“谢谢你。”
顾灵溪看着面前脏兮兮的半块馒头，接过手直接塞进嘴里，傻乐道：“谢了啊，哈哈。”
顾灵溪走出巷弄后，仿佛不知所措，既不知道往哪走，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擦了擦鼻子上的血迹，乱走。
走了好一会，顾灵溪猛然回过头，发现小乞丐还跟着自己。
顾灵溪走上前，问道：“你跟着我作甚？”
小乞丐望着他，喃喃道：“我能不能做你的小弟？以后就不怕别人欺负我了。”
顾灵溪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不喜欢收小弟。”
小乞丐立即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眼神恳求，极慰人心。
顾灵溪只好苦笑道：“不过我可以当你做朋友，一样没人敢欺负你。”
小乞丐闻言一愣，随后展露笑颜，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但就在这时，一个巍然身影出现在顾灵溪身后。
等到顾灵溪转过身去，一个巴掌忽然袭来。
“啪”的清脆声响，顾灵溪整个人飞了出去。
小乞丐连忙跪在顾灵溪身边，想要将他扶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顾灵溪脚边，吹胡子瞪眼地指着他，骂道：“儿子，就是他打你？”
李达书从中年男人身后探出头来，使劲儿点头，“嗯嗯！爹，就是他！”
中年男人旋即弯下身子，一把抓起顾灵溪，悬在半空，怒目圆睁看着他，眼神充满杀意，野蛮气息从鼻孔冒出扑在他的脸上，臭气熏天。
“就是你打我儿子是吧？小杂种，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算你命大！”
小乞丐抱住顾灵溪的一只脚，死命拽着他，想要把他从中年男人的手中救出来。
只见李达书从一旁跳出来，一脚踢在小乞丐的腹部，小乞丐直接松开手瘫倒在地上。
周围路过的全都是人，但看的人不是。
谁不知道李家仗着有四大姓刘氏刘多金罩着？
敢惹他？别说自己了，就连全家都是死路一条。
然而偏偏在最不像人的人群中，飞奔出一位快若奔雷的红衣少年和青衣少年。
红衣少年崔药快步来到中年男人身边，一拳递出，退避三尺，紧接着顾灵溪便被崔药抢了过来。
青衣少年陈醉则是率先来到小乞丐的身边，为他把脉治愈伤口。
李达书见到突如其来的崔药和陈醉师兄弟二人，赶忙像个小兔崽子似的，躲在中年男人的身后。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手臂从背后伸来，直接揪住李达书的后脖子，将他硬生生拎到半空。
此人正是少年们的小师妹，宋兰芝。
宋兰芝一巴掌拍在李达书的屁股上，笑骂道：“年纪不大，胆子不小！”
李达书立即哭鼻子喊爹了。
可是他爹呢？见到三位练家子，立马跟黄花菜似的，蔫儿了。
崔药来到中年男人和李达书面前，问道：“你一个大人，为什么要欺负两个孩子？”
李达书的爹涨红了脸，理直气壮道：“他们先打得我儿子！”
崔药转过头，问道：“是谁先打得谁？”
小乞丐赶忙说道：“是……是李达书先欺负的我，然后我朋友救我，他就带人打我的朋友，但是又打不过我的朋友，于是他才把他爹喊来了。”
崔药再看向男人，问道：“你有何话说？”
中年男人哑口无言，旋即带着儿子一起低头弯腰地赔礼道歉。
崔药更加恼怒了，指着身边的顾灵溪和小乞丐怒道：“是跟他们两个道歉！”
中年男人愣了愣，转头又给他们道歉，语速惊人，倒背如流。
崔药瞪了他们一眼，警告道：“我告诉你们，日后不许再来找他们俩的麻烦，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定会找上门来，好好聊聊。”
陈醉紧接着说道：“你们最好也别想着私底下报复，我和师兄师妹偶尔会来看望他们，要是他们身上哪怕有一点伤势，我师兄的脾气可不好。”
中年男人带着李达书一边道歉一边回应，然后狼狈的一步三回头，生怕对方再追上来，灰溜溜的走了。
崔药转过身看向顾灵溪，这一眼竟然有些意外，眼前的乞丐少年虽然打扮不入眼，但根骨极其独特，甚至要比遇见那些天赋极好的弟子还要好上加好。
崔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灵溪仰起头，毫不客气道：“大爷我叫顾灵溪，你又是谁？”
崔药噗嗤一笑，又问道：“你这小孩，我好心救了你，你就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顾灵溪更不气馁，挺起胸膛，还不忘回过头从陈醉的手里接过来小乞丐，然后再看向崔药，信誓旦旦道：“那又怎样？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李达书他爹一样，是个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以强欺弱，见着软柿子就非要捏一下踹一脚的？”
崔药顿时黑了脸。
顾灵溪显然有些畏惧了，毕竟崔药的背上还斜背着一柄三尺青锋，如果惹怒他可不是被痛打一顿就能过去的了。
但顾灵溪依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仰着脑袋，瞪着崔药。
崔药沉默了片刻，黑着的脸慢慢变得有些气愤，问道：“他们经常这样欺负你吗？”
顾灵溪怔了怔，因为崔药的语气完全不像是那些恶人，更像是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带着些许关怀和恼怒。
顾灵溪说道：“那又怎样？他们打我一拳，我就还他们一拳，他们踢我一脚，我就踹他裤裆，一报还一报。我没有光挨打，白受欺负！”
崔药突然伸出手，吓了顾灵溪一跳，但他只是摸了摸顾灵溪的脑袋，笑道：“那看来你还挺勇敢。”
顾灵溪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崔药，生怕他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变态，会武功的变态！
宋兰芝满脸愤怒，问道：“阳城这么繁华，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蔑视王法的事情发生？实在太气人了！”
陈醉叹息道：“我刚才认出来那个男人的衣服了，是北边街上独有的料子，阳城四大姓，每个家族手底下的产业掌权人都有区别，他明显是刘家的人，仗着有刘家撑腰，自然天不怕地不怕。”
崔药转身让宋兰芝上前和顾灵溪说话。
宋兰芝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给顾灵溪，柔声道：“这些银子给你们，拿去买几件新衣服，剩下的钱就留着吃饭，好不？”
顾灵溪回过头看了一眼被护在身后的小乞丐，小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蛋也饿的极其瘦小。
顾灵溪只好接过宋兰芝手掌心上的一袋银子，从里面拿出来大概有一半的银子，转身塞进了小乞丐的小布兜里。
紧接着，顾灵溪又将剩余的银子还给了宋兰芝，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姐姐。”
宋兰芝有些疑惑，问道：“那你自己呢？”
顾灵溪说道：“我不需要。”
宋兰芝怔了怔，眼前的乞丐少年竟然像极了他的师兄。
宋兰芝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崔药，便收起荷包，笑道：“好吧，姐姐就当你是个小男子汉。”
顾灵溪顿时有些脸红，但是很快又被他憋了回去。
宋兰芝又问道：“既然银子不要，那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吃顿饭，总可以吧？”
顾灵溪再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而是视线下垂，开始为自己找理由了。
最后，顾灵溪问道：“从现在开始，我认你这个朋友。”
宋兰芝有点疑惑。
顾灵溪接着说道：“既然是朋友，那朋友请我吃饭，我当然不能辜负朋友的一片好意了。”
宋兰芝噗嗤一笑。
顾灵溪皱起眉，呢喃道：“有什么好笑的？”
崔药笑道：“好，那我们就走吧，去顾府！”
听见“顾府”两个字，顾灵溪浑身一哆嗦，整个人直接僵硬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