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生三世（五）
枯黄的银杏叶落下，又过了一个秋，此时距离阿羽下山已经十年了。
红了半山的枫叶林如火绚烂，瑶光坐在山巅的玉石上，俯视着鸣落山的美景。
这十年里不是没有人想要进入鸣落山，只是每个人都会迷失在雾林的阵法中。
三年前天下初定，许多流民被遣送回家乡，曾经的神女谷现在也变成了长乐村。
长乐村里居住着的百姓都是在战乱中失去了亲人和家园，颠沛流离多年才得以返乡，然后就被当地的县令安排定居于荒废的神女谷，几年下来也就有了新气象。
那些村民刚开始来到神女谷的时候也有人想要来鸣落山寻些野味填补家用，只是后来发现进入鸣落山就会迷失方向，别说是野味了，就连路都寻不到。
有时候山里的生灵闲来无事也会趁机逗弄那些迷路的村民，时人被吓得再不敢来鸣落山，长乐村里也开始流传起关于鸣落山诡异离奇的传闻。
于是，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来鸣落山打扰瑶光和众生灵的清静。
遥望着不远处长乐村的村民收获稻粟，瑶光眼底也多了几分温度，鬓边坠着的珍珠流苏微微晃动，垂眸看向手边突然从树端窜下来的小松鼠。
这小家伙浑身毛茸茸的，大大的尾巴坠在身后，怀里抱着颗松果，见她低头看来，唧唧了两声，就把松果搁在她手边，抬头看一看她，然后继续推给她。
轻笑了声，瑶光拿起那颗松果握在手中，而后将它抱在怀里，给小家伙顺起毛来，“连自己最喜欢的松果都送给我了，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其实我没有不开心哦，只是想起了某些故人，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
红过的枫叶自树端落下，飘飘然滑过她的肩膀，眷恋不舍地落到她的裙摆上。
小松鼠似乎是被顺毛顺得很舒服，这会儿已经完全趴在她的掌下，哼哼唧唧的附和着她的话，听得瑶光忍俊不禁，又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
“罢了，犹豫这么多也没用，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呢。”
“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抱负，还天下以太平。”
阿羽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历经磨难而不改其志，反倒激起了她的意志，让她以己身见众生，誓要让天下恢复太平安宁，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
当初她‘赶’阿羽下山时不曾后悔，只是偶尔也会担忧，阿羽是否会遇到危险。
以杀止杀在乱世的时候还可行，一旦乱世结束，可就得顺势而为了。
正所谓，乱世用重典，王道杀伐震慑；盛世施仁政，圣道怀柔致远。
看如今这天下终得太平安宁的模样，也该知道掌权者当是威慑与仁善并存。
走在丰城宽阔热闹的街市上，瑶光只觉得往昔如昨，只是身边还是少了个小徒弟。
乖乖站在她肩膀上的小松鼠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小脑袋转个不停，差点就掉下来了，还好瑶光伸手接住了它，把它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故地重游也少了点趣味和兴致，瑶光之后都干脆不再多做停留，她这次寻人倒是不需要神蓍来卜算方位了，阿羽身上还有她留下的灵力印记。
不过让瑶光略感意外的是她偶然听到的话语，南北来往的商贩们休息的时候也会坐下来闲聊，他们聊的内容多是沿途遇到的那些大小事儿。
听他们说话瑶光才知道，当今女帝开国时便定国号为虞，年号瑶光。
今年已是虞朝瑶光三年，全国上下休养生息，将军戍守边关，难得安宁。
当年女帝横空出世，智勇足备，文武双全，这天下都是她自己带人打下来的。
女帝手下的朝臣不拘年龄性别，能者居之，故而大家争先恐后，全心为国效力。
不少人感慨其是应时势而生，难怪能成就天下大业。
也就只有瑶光在恍然，难怪她自三年前开始就仙力大增，她这是与国运相连了。
且不论虞国以后的君主如何，这都与她无关。
唯有这年号瑶光的女帝，既与她关系匪浅，又以国运供养于她，两者密不可分。
若不是这女帝此时不在她眼前，瑶光非得让她好好见识下‘师徒情深’！
知道的是你满怀感恩和敬爱，不知道的以为你早就图谋不轨呢！
将国运与她相连，举全国之力信奉她，只愿仙人能偶尔垂怜爱护。
即使只是这短短几十载，也能看出阿羽是如何自信至极，也决然地相信她呢！
小时候打的少了，就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所以瑶光决定去给阿羽好好的再上一课。
趁着夜色遮掩视线，早早就出了丰城，瑶光抱着小松鼠直往京都而去
天色蒙蒙，阿羽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起身，她又梦见了自己在鸣落山时的那些往事，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有没有想过她，还是早就忘了她了？
毕竟师父仙寿悠久，说不定她只是闭个关睡个觉，这大虞就已经没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阿羽披着发坐到了窗边，仰望着那轮明月，自顾自地小声嘀咕着：“要不然让人安排个南巡，正好我也可以回鸣落山看看师父？”
“唉，好不容易能抽出空了，又有点害怕师父把我给打出来”
“当初本来也只想成为大将军守护一方百姓安宁的，谁让那废帝自己不行呢？”
“还有那些个宦党权臣，都怪他们，真是烦死了！”
“这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现在还不敢回去见师父，我怎么这么惨啊~”
她这几年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处理朝政，除了是为天下人负责外——
不就是想着，如果自己把这天下治理得还不错，再见师父的时候，她应该就不会把自己嫌弃地赶走嘛~
阿羽披头散发地在窗前唉声叹气，这画面任谁看来都着实有些诡异和恐怖了。
可惜，还有更吓人的仙坐在窗外的松树上，慢慢的显出身形，清冷面容上的眼眸看向她，冷笑着道：“你还知道回去看我？”
“我还以为某些人已经翅膀硬了，看不上鸣落山那点小地方了呢~”
很好，多年不见，某些仙人都学会阴阳怪气了呢~
瑶光是说的足够轻描淡写，听得阿羽唰的就跪下了，喜出望外的看着她。
没见到人的时候她是想得很多，但在见到瑶光的那刻，她就只剩下了惊喜。
阿羽跪得那叫一个身板挺直，欢喜又黏糊的拖长尾音喊道：“师父~”
“哼。”瑶光摸了摸肩上小松鼠的毛毛，懒懒的瞥了她一眼，“干嘛？”
见瑶光还愿意搭理她，阿羽欢欢喜喜的撒娇：“师父，我好想你的~”
算了，到底是个孩子，本身就穿的单薄，夜里又凉，跪着伤身体。
抱着小松鼠飞身进入殿内，落在阿羽的身旁，伸手道：“起来吧。”
“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说跪就给跪了，还是要注意点形象的吧？”
拉着瑶光手的阿羽果断摇了摇头，眉眼弯弯道：“在师父面前，不用的。”
“反正我在师父面前向来都是没什么形象的，只要师父不嫌弃我就好。”
“嫌弃你的话当初就不会捡你回去了，怎么越长大越笨了。”
“嘿嘿，不管我聪明还是蠢笨，都是师父的阿羽嘛~”
阿羽牵着瑶光来到床边坐下，抱着她的手臂黏糊糊的说着话，时间带来的疏离随着两人的闲话家常逐渐散去，只余师徒间的满室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