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女
原生家庭是蕴雅从不揭开的伤疤。自初中后就缺席的父母反而给了她任意发展的自由。
早前，蕴雅走过不少化妆的弯路，网上人为制造“颜值焦虑”，怂恿女孩14岁就要开始“防皱”，给女孩洗脑“上帝给你一张脸，你可以自己再造一张脸”。
20岁之前，蕴雅“美而不自知”，豆蔻年华的她陷入颜值内卷——化妆品一层层往脸上堆，只要是世面上出现了，那就必须买，别人堆自己就得堆，不堆对不起自己。
再好的皮肤也架不住精华、面乳、粉底、遮瑕、防晒、散粉、胭脂、修容……原本好好的皮肤开始长痘。
痘痘长在青春的脸上，原本天然可爱。而她仍“不自知”——中药偏方，西药涂疗，皮肤专科，江湖郎中，灯烤火挑……痘痘越折腾越多。网上铺天盖地各种遮瑕盖痘鬼斧神工般的换脸术让她对自己的脸痛下杀手——
“生命不息，战‘痘’不止”。
可能要等到三十岁之后，蕴雅才会知道脸上那些“青春”痘，是多么稚拙性感。
有时候连蕴雅自己，都觉得“换脸术”有点过了——只要有人进入她“两米人身安全区”，她就开始不自信。因为脸上没一寸地方是真实的。
化妆是一门“玄”术，在定妆喷雾奇幻的笼罩下，在柔和的暖光里，在美颜镜头中，“换脸”是美的——如玩偶般“卡姿兰”大眼睛，樱桃嘟嘟唇，鼻影画出的高鼻梁，粉雕玉琢的皮肤……
一旦到太阳下，就像妖怪现了形。特别是挤地铁，扒公交，吃完饭，上完班……脸上那些化学品就结成一道不透气的壳，刷了三层的睫毛膏把上下眼皮累得直打架。
当有人盯着她的脸露出诧异的神情时，蕴雅知道——唉，今天的妆又浓了。
即便这样，她每天早上仍然按不住伸向假睫毛的手。
爱谁谁吧，老娘累了。
没人教过她化妆，就像没人教过她为人处世。上学期间朋友少，女同学说她长得有“攻击性”，聚会派对一般不叫上她。交往的男孩子也从没对她的妆容评论过，顶多一句：“哎，你今天口红颜色不错，让我也来点儿……”——就此接上一吻。
26岁了，真命天子在哪个角落呢？
窗外日渐明亮，清晨还在喃呢的鸟儿，此刻已经放开鸣唱。
蕴雅在蓬蓬头下淋湿头发，想起出差前还加急订了一支“少女诱惑”唇釉，据说能在日光下随着嘴唇的温度悄然变色，泛出“少女”的光彩。
哎——想不到，芳龄“二六”，居然要“装”少女了。
如果能回到18岁，她宁愿脸上再长几颗青春痘。
“能快一点吗？加急，我出差用。”几天前，当她跟彩妆店铺客服留言时，网络对面的小姐姐立马“秒懂”了她的心：
“我知道，没有它你出不了差……”
客服小姐姐把沿途的物流驿站催得是鸡飞狗跳。临到出差前的那天晚上，物流小哥快马加鞭将包裹送到她手上。
小哥哥不知道包裹里是啥，否则的话会砸到蕴雅的脑袋上——男人，是无论如何不理解一支口红对女生的重要性。
呵呵，26岁之前她用层层粉脂掩盖她的少女脸庞；
26岁之后她却又要用种种化妆品“装”回少女。
……
沐浴后的蕴雅浑身带着氤氲之气，她一边往眼睛周围涂抹眼霜，一边面无表情地在“会议群”发了个热情洋溢的“龇牙笑脸”：
“各位领导，早上好呀！今天天气晴朗，气温23度，我们将去风光旖旎的山林徒步，各位有没有需要提前放到车上的物品？发给我房号，我即刻请服务员上门提取，给您提前放到车上。”
给眼部做了两分钟的按摩后，蕴雅再看信息：
果然，爱摄影的要带长枪短炮，讲究养生的要带热水瓶小茶包，怕冷的要带外套，怕痛的要带护腰，讲卫生的要带自己的碗筷……
张小桐居然也发了一条：
“各位先生早上好，车上已经预备了各类充电器、充电线、充电宝，也预备了开水、矿泉水、零食、雨衣、伞、薄毯、手杖……”
“呵，这小子！还挺心细！”蕴雅一边往脸上拍精华水，一边按下“免提”接通酒店管家，没等精华水拍干，就听到有人轻轻敲门——
“早上好！”
蕴雅把需要提早归置物品的客人房号抄到便签纸上，对折，夹进两张现钞作为小费，递给服务生。
“你们预订的商务车停在酒店大门右手边第三个车位。”服务生躬身双手接过便签纸，看到小费，又微微鞠一躬：
“谢谢您。”
“不客气，我们今天9:00出发，辛苦你了。”
“请放心，有需要尽管吩咐。”
……
脸上的精华已拍干，蕴雅的手停在化妆包上。
“要不要上遮瑕呢？”
为了不在太阳底下“假面”搓泥，蕴雅已经省略了妆前乳，只上了护肤精华，此刻镜中的脸庞光泽莹润。
她凑近镜子，仔细分辨才能看见鼻梁两侧几颗淡淡的雀斑……
如果在雀斑上涂遮瑕，那之后就一定要上“隔离”了。按照网上宣扬的“标准步骤”，“隔离”之前要有保湿乳、妆前乳，“隔离”之后要上防晒霜、粉底液，上了粉底液，就不得不扑散粉、定妆粉，有了粉的遮盖，脸上就消失了此刻这种天然的光泽和红晕，那又要加上修容、高光和胭脂……
为什么要以一个假的妆容，来掩盖本色之美？
蕴雅立起身来，打量镜中的自己。刚洗过澡，皮肤紧绷绷，嘴唇红润润。她想起一位美容医师对她说的话：
“你脸上的雀斑只有你自己看得见！”
蕴雅不由笑起来——“良心医生！”
户外活动，大太阳底下，还是不要把自己画成妖怪吧。
于是，蕴雅淡扫蛾眉，轻点胭唇，结束了“画皮”过程。
将“少女诱惑”口红扔进随身携带的小背包，吹过头发，夹过刘海，蕴雅满意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紧身小夹克掩护着含苞待放的胸脯，弹力牛仔裤包裹着翘实丰腴的臀部，蓬松顺滑的长发微微打着卷，垂至腰间，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短夹克与牛仔裤之间那截“欲露未露”的小蛮腰。
所有哺乳动物的审美高度一致，那就是健康性感，繁衍后代。亘古不变。
蕴雅收拾停当，看看手机，8:00。时间正好，直奔餐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