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哥
“啪！”——一个巴掌拍在脸上。
张小桐一激灵，醒了。
“都多大了，睡觉还不老实！这么冷的天把被子踹到床底下，什么条件还玩裸睡！”
“谁裸了！”张小桐翻身从床下抓起被子，胡乱往身上裹，脚一蹬，头一缩，人就不见了。
怪不得在梦里裸奔。爸妈家没有暖气，都快冻僵了。
周末请蕴雅吃饭的那天晚上，在七星级酒店张小桐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元旦回来吗？”
“回……吧”
“别‘吧’不‘吧’的，要你回个家还跟求着你似的，是不是还要我们雇个八抬大轿把你抬回来啊？养你这么大，不指望你嘘寒问暖，不惦记你知恩图报，你过年过节总该吱个声儿吧——你是失踪了还是失忆了？知道的，羡慕我们养儿防老，不知道的，可怜我们孤寡老人……”
“回回回回回！我回去就是了……”
张小桐挂了电话，正巧服务员上了餐后水果，他拍了一张发给妈妈：
“放心吧，我自己过得很好，每天都有水果吃。”
“那也不能光吃水果，吃饭要按时，定量。”妈妈回。
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张小桐想了想，叫服务员拿过ipad，截了几张看起来垂涎欲滴的菜谱图发给妈妈。
“看，鸡鸭鱼肉，营养全面。”
“饭呢？光吃菜不行，还是要吃主食，不吃主食你菜的营养消化不了。”
“吃了吃了，饭已经吃到肚子里了。”
“叫你少在外面吃，少在外面吃，怎么十天有八天下馆子，还有两天点外卖！花钱就不说了，多不健康你知道吗？没看我前几天发的信息吗？专家说，重油重盐是高血压的隐形杀手，会导致中风、口眼歪斜、骨质疏松、脾胃虚弱……”
我……这是有多手贱，没事发什么信息……
张小桐把手机揣进兜里，再一次发誓，以后绝不主动给妈妈发信息。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你看看你，元旦三天，你就硬挺了两天！一百年不落家，好容易回来一趟，还得我伺候你吃伺侯你喝，没有帮妈拖一次地，刷一个碗，连话都懒得跟我们讲，我们是上辈子欠你的？哪里是养了个‘儿’，我这是养了位‘爷爷’，你这样子还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吗？啊？以后哪家姑娘能瞧得上你？啊？谁找了你那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闭眼之前能不能让我省心……”
小桐妈中气十足，只要一开口，僵尸也要抖三抖。
“几点了？”张小桐浮出被面问。
“都中午啦，快30岁的人了，啥忙都指望不上！20多年我当牛作马还不够，还要当你一辈子老妈子，不指望你养我们老，你倒是把自己拾掇好呀……”
张小桐脑子嗡嗡的。虽然刚从噩梦中醒来，但他这一刻宁愿再回到梦中——哪怕和熊瞎子呆在一起。
“该谈恋爱的时候不谈，天天窝在家里，不让你谈恋爱的时候，那是一个接一个，转眼就奔三了，睁开眼就玩手机，闭上眼就睡觉。你眼里哪有父母？上次让你去相个亲，你二姨她舅舅小妹妹的邻居，家里环境蛮好，人也长得秀气，你见也不见，你是皇祠还是阿哥……”
“我二姨……她舅舅……小妹妹……的邻居？”——谁啊？八竿子打不着。
张小桐躺在床上愣神，又或者叫“回魂”。
哦……今天是元旦三天假的最后一天，唉，都说光阴似箭，怎么感觉箭还没搭上弦，假期就“离弦而去”了呢？
元旦前他把自己独住的房门钥匙给了秦坷，约好假期前两天她搬家、整理内务，他回父母家住两天。
早点回“自己家”吧。再待下去自己不走也会被妈“送走”。
张小桐截住妈妈的话头：“妈！我中午有个饭局，不劳您大驾了，你让我安静会儿。”不等妈妈回答，他往被窝里一钻，留了个头：
“妈，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小桐妈不甘心就这样被“请”出去，但小桐已不见人影，只有一动不动的“蒙古包”，她有强烈的想掀被窝的冲动——小时候，三下五除二，鸡毛掸子一挥，就可以把小小桐驯得服服帖帖，但现在，儿子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掀被窝指不定会掀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站了几秒钟，撤退到客厅，逮到小桐爸，战斗力又复活了——“你看看，你看看，一大早我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他嘴巴一瓢说‘出去吃’！昨天怎么不说？今天这快到饭点了要‘出去吃’！一年360天在外面吃，还没吃够啊？我做的菜不好？不比外卖干净？不比那大锅食堂味道好？”
一大早的，小桐妈的嗓门力穿墙壁，上下三层楼的邻居都能听见。
“出去吃就出去吃呗，咱俩也落得清闲……”小桐爸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清闲？咱们能清闲得了嘛啊？你看看你养的儿子，人家养个儿子‘争气’，咱们养个儿子‘生气’……”
“怎么是我养的儿子呢？这不是你娇惯出来的吗？……”
“我娇惯？哦现在怪我娇惯了？当初是谁说‘无为而治’？是谁说儿子要放养？是谁在我教训他的时候装‘老好人’？儿子跟你姓还是跟我姓？‘子不教父之过’，没有说‘母之过’……”
“哎哟你小点声行不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好哇你敢说老娘不要脸！天哪噜，老娘不活了！老娘巴心巴肝伺侯你们爷俩半辈子，到头来落到这么个下场！丧天良噜！个老不死的，老头子我告诉你，这辈子到底谁不要脸，当着儿子的面把你的老底子翻一翻，我们好好掰扯掰扯，你要不说清楚老娘不活了！”
好，车轱辘话又来了。这么多年了，这些话听了没有一万遍也有十万遍了。
我很稀烂吗？躺在床上的张小桐想：我今早干啥了我？我……什么也没干呀，我连尿都憋到现在不敢下床，是怎么滴又惹上你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