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饺子
耳边传来轻快的音乐，手指在钢琴上跳动。天空飘起小雪。窗外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既遥远又亲切。
小时候，印象中冬天放学总是很晚，刚出校门天就擦黑。妈妈用围巾把“小小桐”裹得像粽子，放在电动车后座上。车一开，小小桐就把头埋在妈妈的后腰上，不然就会被风吹得背过气去。那时，他特别羡慕家住学校旁边的同学，当小小桐吹得快要冻僵时，他的同学们已经在家里做完了第一套卷子，或者已经吃完了晚饭。
三人轻轻碰杯，香槟在冻过了的水晶杯里冒着泡，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外一层白雾……唉，虽然上学的日子与现在的鲜衣怒马有天壤之别，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张小桐想，自己还是愿意的吧，至少求学的日子是那么单纯，爸爸妈妈那时是那么年轻。
酒高话多，小东北滔滔不绝。别的不说，单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营生活就让蕴雅新鲜无比。
“你知道吗？只要指导员路过球场，必定要加入战士们的激烈对抗，战士不停地给指导员喂球，所以指导员一直以为自己水平高，过人断球样样厉害。有一次我们几个学生打，他也加入，我们才不拍马屁咧，愣是让他20分钟没摸到球……”
小东北不知不觉高挽袖子，不时用手抹一把鼻尖上的汗，他那白里透红，长得像年画娃娃似的脸，已经足够喜剧。
“5岁那年，有一次炊事班包饺子，我扒着桌子不肯走，炊事班长给我盛了一盘，大概二三十个吧，那是战士们吃的饺子，你想想有多大一个，没想到我居然吃完了。我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就去战士那里蹭，战士们也都是20岁半大小子，都没带过孩子，结果这个给一个，那个喂一个，都起哄看我能吃多少个，我也是虎，你敢给，我就敢吃！到最后我坐那儿，吐又舍不得吐，哭又不敢哭，眼珠子都不能动了，再多一口我那眼睛珠子就要给崩出来……”
蕴雅咯咯笑起来：“那后来呢？要急诊吧……”
“去球医院，我爸把我牵到操场溜圈儿，一圈又一圈，化了食，拉了屎，又活蹦乱跳了。”
蕴雅笑意盈盈，一手捂嘴一手拿香槟，“当！”——跟小东北碰杯。水晶杯发出清冽的脆响，小东北一饮而尽：
“北方饺子跟你们南方不一样！哎呀你不知道内个香啊，一咬肉汁儿直往外冒。冬天咱们打野狍子，狍子肉你吃过没有？”小东北吸溜了一下口水：“嫩得弹牙！不信今年寒假你去我家，让我妈给你包顿饺子，那滋味，啧啧，包你这辈子忘不了！”
蕴雅睫毛垂落下来，香槟也慢慢降落桌边。
怎么回事？哪儿惹毛小公主了？
张小桐眼珠子扫了扫两人：“来来来，汤都要冷了……”
“你吃你的！”
张小桐的手悬在半空，十分尴尬——好吧，算我多余。
小东北今晚一直在“呛”张小桐，自己都觉得“重色轻友”，对不住兄弟。他心怀愧疚，拿过勺子，给张小桐舀了几勺，把锅底剩下的鸡汤和最后几片松茸都舀进蕴雅碗里。
自己刚才也没说什么敏感内容啊，唯一能触动蕴雅的，大概是他提到了“家”。
对哦，蕴雅好像从来没提过她父母。
小东北只记得蕴雅很小的时候出国留学，这样的孩子回国后应该很贪恋“家”的温馨呀。怎么过年也没见她回老家呢？
如果没有可依靠的肩膀，工作上又有巨大的考核压力，那……
“小雅，咱们都是刚从学校毕业就进朴棫公司，初来乍到，需要抱团取暖。我的职业规划其实是希望象你一样，深入一线，干投行，干资管，干投融资，但你看我现在做什么呢？”
“打酱油。”张小桐幸灾乐祸插了一嘴。
蕴雅兀自喝酒，长睫毛的阴影垂在下眼睑上。
小东北叹气，张小桐说的没错，他目前的工作跟他的理想风马牛不相及。上班文山会海，帮领导写材料，下班喝酒应酬，24小时待机，看起来忙碌无比，实际上没有任何技能提升。
今年打酱油，明年打酱油，后年还是打酱油，直到公司利用完价值，找个由头一脚踢掉。
“我们金融行业，说实话，别说一年，就是半年时间没接触市场，业务上就落下老鼻子远。再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我将被‘卷’得毫无利用价值。我爸如果知道我这180斤每天搁这儿吃饭喝酒陪客应酬，非一炮轰了我不可！”
“蕴雅你放心，小东北又懂法律又懂金融，双学位。他不会在马大姐手下一辈子打杂。”
“关我什么事！”蕴雅白了张小桐一眼：“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小雅，”小东北盯着蕴雅的眼睛，就差要握住蕴雅的手了：“你放心，专业我是不会丢的。我也看了你写的行研报告，一次比一次写得好，真的！”
再多鸡汤都比不上这一碗香——蕴雅眉眼弯弯，眉梢重挂笑意。
“我平时在工作中与政府接洽较多，政府平台更有利于你拓展业务，以后有机会去科技局、开发区，我拉你一块去！”
蕴雅双眸如水，盈盈泛波。她噘起红唇，拿装满香槟的水晶杯贴近自己的眼睛，水晶杯变凹凸镜，将她的眼睛放大成卡通，既纯又欲。
张小桐趁热打铁：“那说定了啊，过年去你家吃饺子！顺便去长白山亚布力，中国最大滑雪场，怎么样？”张小桐冲小东北挤眉弄眼。
这临门一脚的神攻，让小东北内心怦怦直跳！
窗外，树木剔透，水草清浅。酽酽夜色下，湖水与天空融为一体，远处岸边的林荫道上，来来往往的车灯被湖边林立的树木隔断，似荧火虫一闪一闪，又似珍珠一串一串。
大厅一阵轻微的骚动，原来是酒店给来宾派发新年礼物，几位姑娘身着芭蕾纱裙，挽着小提篮，翩跹而入：
so this is the new year (新年到了)
and what have you done（你都做过些什么）
another year over (又一年过去了)
and new one just began (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