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花果山上
我回到了出生的村庄,野性难改。
在生产队的大院子里,从屋顶上向下跳,飞翔似的落到麦秸堆上,身后紧跟着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几个伙伴一块,一个看着一个。有印海,庆海几个伙伴一起,排着队,喊着号子,享受小鸟展翅飞翔。
下雨了,像浴霸开关打开了似的,不知道往家里跑,不知道父母在家里等着着急。在雨里继续玩耍,有时躲到高大的野生植物下,双手扶着宽大的叶子,一张张笑脸在叶子下像盛开的花朵。有时钻进生产队存放花生秧的房间里,刨着找有没有一颗落下的花生,找着刨着,发现一个小小的花生,里面有一点点花生米,米一样的花生米,那个甜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找不见。
这样的我,让父母很是生气,母亲在院子里说着要教训我一顿,我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小巷子,钻进巷子口靠在路边的大磨盘下边,唯恐母亲找到。可能母亲也没有想到那速度,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
父亲回来,不知道哪里想出的绝招,竟然把我绑到院子中间的小椿树上,我是孙悟空吗?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上有孙悟空。那一次确实自己受到了教育,至少不能由着性子跑出去玩。现在父亲不在了,我也没有了四处跑着玩耍的心思。
娘说咱们家这里原来是一个大坑,是我和你爹用小排子车拉土,一车一车垫起来的。盖起来五间堂屋,四间东屋,还有西边一个做饭棚子。大门朝东,进门有个影屛墙,墙上有一幅画,大好河山。娘给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生动,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虽然娘只是读过几年小学,娘给我说的话,走进了我的心里。我看着娘听她说,在我幼小的心灵无限沉重,仿佛翻开了一部历史书,开始像悟空一样走向取经之路。
爷爷奶奶住堂屋五间,我和父母以及哥哥住东屋。也就是一家人住在东屋的北头一间,一个大炕,炕头一张桌子,一个煤火。桌子和煤火一样都是长方形的,桌子靠在北墙,煤火与桌子相邻靠在炕头。做饭都是在煤火上,吃饭也在这里,特别是数九寒天的时候,一家人都是在这一间房子里吃住。
我年龄小,吃饭的时候多是在炕上跪着,趴在桌子上,看娘给我舀饭给我。有一次,我把饭碗弄翻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我的饭碗倾斜在桌子上,一碗饭撒了一桌子。这可咋办,锅里没有了,我吃啥。那好,我趴在桌子上,以桌子为碗,从我的近处开始,边吸气边用舌头和嘴唇在桌子上进行疯狂的地毯式扫荡。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多久,不知道肚子里有多少,脸上有多少。
桌子旁边的墙上是一幅年画,名字是孟丽君的一个人物,十分的漂亮,虽然是古装打扮。她盯着我,我看着她。我像极了河南豫剧里七品芝麻官还是卷席筒里小常罗的样子,他们鼻子上的化妆,特别像我的的样子,特别是那鼻子上和我最像,只不过我的鼻子上是饭,普通话叫玉米粥罢了。
天气暖和后,屋里的煤火早早的就灭了,做饭都是在西边的做饭棚子里。南边一个小灶台,北边一个大灶台,都是用柴火。地里的玉米能吃了,娘煮上一锅玉米。红薯能吃了,煮上一锅红薯。以至于我现在看见了红薯我会感觉胃部不舒服,即便是金黄金黄的红心红薯,那个时候我开心极了,肚子里全是红薯。这不影响我的奔跑,像一个红薯一样。还有红薯片,红薯渣,当然还有红薯的精华,粉条,红薯淀粉一坨一坨的在朝阳的高处,白白胖胖的,可以做粉条也可以做鸡蛋汤。那时候哪里有鸡蛋,没有,生孩子的时候才可以有,或者卧床不起了,准备西去不回头的时候。
天气暖和后,地里的小草开始伸展腰姿,整了整歪了的帽子,一伙一伙的昂起头挺起胸,换上一身身绿色军衣,大地歌声四起,河流激动的蹦蹦跳跳的向前跑。我也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跟在爷爷的后边,晃荡着尾巴似的,像小毛驴,爷爷手中的小毛驴,快走几步,低下头亲吻着大地的毛发,绿油油的唇,大大的眼睛不时回头看我一眼,嫌弃我了总是走在后边。我拿起一根小树枝拨弄小毛驴的尾巴。
爷爷停了下来,高高身材站立在土路边,看着毛驴吃草,冲着我轻声的骂了一句,狗子的没穿衣服就出来了。我低下头,看着光光的肚皮,脚趾头互相挤兑着,待一会爷爷就不说话了。我跟在后边,看着毛驴吃草的样子,从村头一直向西边走去。
毛驴是爷爷的宝贝,我只是一个跟班的小毛孩。他牵着毛驴去地里吃草的时候,顺便也带上我,我乐此不疲,仿佛受到了多高的奖励似的,屁颠屁颠的跟着,跑着跟上去。爷爷说咱们去西边的磁县换面去,让毛驴拉着排子车,爷爷坐在前边,我和一布袋麦子在车里面,布袋躺着我坐在它身上,早上从村子里出发,中午后到达一个面粉厂,是我们县西边的磁县的面粉厂。
回来的时候经过一个地道桥,爷爷说,等一会,让你看看火车。我坐在车上,看着西边爷爷指给我的方向,一会一个长长的虫子爬了过来,由南向北,爬的飞快,仿佛看到我脚下的毛毛虫,划过手指钻进了草丛里不知去了哪里。爷爷调转驴头,带着我,带着一长布袋白面向家里走去。
我的家乡在漳河岸边,听奶奶说以前的漳河像一条长虫,就是蛇,在洪水泛滥的时候,左右摆动,经常流窜到岸边的村子。夜里可以听到河水冲塌河岸的声音,不知道洪水又冲塌哪几户人家,心里甚是害怕。解放后,上游修建了岳城水库,控制住了这条长虫。漳河以前经过的地方都成了庄稼地,主要种植适合沙土地生长的花生,红薯之类。
在收花生的时候,生产队组织社员去漳河故道的沙滩地里,刨花生,说是刨,其实就是拔。用一只手抓住花生秧的一用劲整个花生秧的带着五六个白白胖胖的花生就从沙土里见得阳光。休息的时候,可以吃花生,鲜嫩的花生吃起来味道好极了。但是吃多了有油腻的感觉,毕竟花生是可以用来榨油的。社员们为了多吃一点花生,在来的时候,经过村西头的红薯场还是猪场,那里有大葱,拔几棵或者薅下来几根葱叶子,装在口袋里,吃花生的时候可以多吃一点。
猪场在村子西头村边,周围有土质的围墙,也不高,也不是全都是墙,进出无人管。我年龄小,跟在大人后边比划着。一棵花生秧的上也没有几颗花生,沙滩地里靠天吃饭,花生的收成不好,社员们不管这个,能多吃一点是一点。回来的路上有红薯可以吃了,我母亲把手伸进沙土地里,挖出几块红薯往我裤子里面塞,我看着周围有没有看着的人,两手推着母亲的手,死活不要,娘没有办法,自己带一点匆匆忙忙的往回走。
村里人饿怕了,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吃树叶,红薯渣,有的东西吃了拉不出来,肚子特别难受。有的没有喝酒也扶着墙根走路,瘦骨嶙峋,有的饿死了。那时候我爷爷挖海河,修建岳城水库,有吃的。有的人当兵去了,说有吃的,能吃小米饭。
从我家出来向西向南不远就是生产队,有时提着陶瓷油罐子去领取队里分的食油。在生产队东边一排房子的前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人们都排成队,大小油罐子在地上放着,一斤或者几两油,特别少。母亲做饭的时候,用一个小勺子一样的器物,舀出一点点油,放到炒菜锅里,在锅底向四周铺开,能在锅底里沾上鸡蛋大小的面积。
很多时候不炒菜,吃面条时,一锅面条煮好后。母亲拿起勺子,倒上一点点油,在火上加热,再放入一点葱花,热度达到后,一下子把勺子伸入面条锅里。直听锅里一声闷响,香喷喷的一锅面条就做好了。有的不这样,只是在白白的一碗面条里放上一点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