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不言（三）
神不言（三）
他想华裳了，太想了，他想把她揉进血肉里，刻在神魂里。
锦帝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良久，层璇云纹的流仙裙摆映入眼帘。
“神子，离鹫宫还有一方软席，我带神子回吧。”
那声音清澈动听，锦帝看着那人缓缓蹲下身，一双清丽的脸映入眼帘，那是圣乐，圣乐伸手去拉锦帝，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狠狠攥住，白皙玉润的手腕赫然红了起来。
“圣乐，我错了吗？乌兰烈域我错了吗？神魔大战我错了吗？”
锦帝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带着颤意，圣乐抬眸，缓声道：“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锦帝只是沉声笑了起来，那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不通透，满是闷哼，宛若滔天的烈火烧过枯树林，噼里啪啦——锦帝猛地用力攥着圣乐的手，那张俊俏的脸此刻也宛若恶鬼，带着狠历和决绝。
他咬着牙道：“就算三十三重天对云裳不公，就算我退婚，就算我杀了赤啰和思思，那我们也没错！天道没错，离鹫宫是干净的，无上仙尊这个位子是干净的，天道是干净的。”
“圣乐，那就错到底吧，大多数人认为它对，那就是对，大多数人认为它错，那它就是错！只要天道承认，错也可以是对。无上仙尊就是天道，他说对，就是对！”
圣乐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表露，她是世间的慈悲，她怜悯所有人。
她扶着锦帝站了起来，恍然间想起云裳，那是朵云，干净、圣洁，为什么非要被世间的罪恶染上。天道啊……你看见了吗？乱了，都乱了。
锦帝上位不过十日，就荡平了青丘，还给魔族下了战帖，使得三十三重天威名远播，如今四海八荒，唯一的掌权者就是三十三重天了，而这三十三重天的掌权者就是锦帝了。
有人说他这是杀鸡儆猴，在造声势给这六界看呢。有人说他这是为六界绝后患，积累功德呢？也有人说他杀伐果断，肆虐残杀，难堪大任，他们的无上仙尊应该是天地仁心、厚德载物之人，声音多了，这人心就易乱。
圣乐来到昆兰涯，锦帝正手持神兵站在千川树下，听见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眉眼之间的狠历之气愈发浓重，圣乐大叫不好，跪在地上，道：“请仙尊收回战帖。”
锦帝闭着眼睛，听见她的话，缓缓睁开眼，慢慢举起剑，道：“青丘已然是我三十三重天附属之物，魔族如今群龙无首，我怎么不能下战帖？”
圣乐回道：“仙魔大战之后，二族元气大伤，还并未恢复，出战无力，这是其一。魔族如今并无谋逆之心，出战无理，易引起六界不满，这是其二。仙尊才任大道，该修养身心，守护天道，出战无向，这是其三。还请仙尊收回战帖。”
锦帝从怀中取出帕子，看见帕子边角绣了一个云字，眸间的冷意只增不减。道：“我撤了战帖，魔族就不战了吗？”
圣乐以为他这是动摇了，忙开口道：“彼时只要仙尊撤了战帖，我会前往魔族进行游说，魔族，并不是什么蛮横之人，我想是可行的。”
锦帝嗤笑了一声，用这帕子擦着神兵，道：“魔族不灭，三十三重天就睡不安稳，我为它谋来的顶端就无用了。邪魔终究是邪魔，天道是不会允许这种腌臜物活在世间的，圣乐，仙魔势不两立，亘古如此！”
圣乐抬头取了身上的金莲，站了起来。
金莲是离鹫宫圣女的象征，离鹫宫圣女是世间慈悲的象征。圣乐取下它，就代表此刻她是她自己，若是圣女此刻只能跪着和锦帝说。可若是她自己，她就可以站着。
道：“锦帝，你到底要干什么！”
“非要把这六界搅乱才行吗？六界秩序，天道所定，从来没有什么势不两立，这一切都只是维系这天地规则的方法，一家独大，你是要三十三重天被天道抹杀吗！”
圣乐平时极重礼数，鲜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来，她一笑为仙魔恋，二哭为云裳死，三怒为锦帝战！
锦帝用剑指着圣乐，道：“圣乐，你背了天道之光了。”
圣乐道：“如今，到底是谁有违天道？你当初可是内定的无上仙尊，这四海八荒有名的菏泽公子，你和云裳，本该是神仙眷侣。一切都毁在你的自负、自作聪明里，你今日一战，就是这罪恶滔天的恶徒了！”
“锦帝，你醒醒吧！”
“青丘血流千里，老弱病残皆被屠戮，他们何其无辜？三十三重天如今表面风光无限，可这六界如何看他们？今日，你倘若和魔族一战，便是彻底的决裂，你不仅仅是你，还是这三十三重天，你的一言一行便是这六界的生杀荣辱啊！”
“求你，睁开眼看看这六界吧！”
“求您了……”
圣乐再次跪在地上，锦帝垂眸，泪划过脸颊，良久，寒风卷过一句：“太晚了……太晚了……”
顾安这几天都没有看见江佰，他如今和他，算是有了隔阂，倘若他真是阿泽的一部分，又为什么要被抹杀？小佰，太活了，完全不像是阿泽的一部分，像是个独立的个体。这让他，如何是好……
“大人，干嘛呢？”
顾安抬头就看见了在房梁上躺着的小黑，道：“沥寒刃练得如何？”
小黑舔了舔手，道：“江佰很有天赋，那利刃很适合他。”
顾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黑从房梁上跳下来，径直到了顾安面前，问道：“辽化空间即将大乱，我们是观战还是参战？”
顾安道：“你要如何？”
小□□：“我前几天得到一个消息，锦鲤回了魔族，进了魔族炼狱，出来的时候竟然得了魔皇血统。”
顾安又道：“所以你想去他身侧，在这场大战里历练一番。”
小黑“喵”了一声，“果然是顾大人！”
顾安看着小黑，道：“带着江佰，不用照顾他，尽管让他去杀。否则去了你的空间，他只能死……”
小黑正睛看着顾安，“喵”了一声就跑走了。
魔域内，锦鲤穿着暗黑色的魔君长袍，俯视下座的一众魔将，食指敲着王座，意味不明。
“仙魔大战，几成胜算？”
一个老魔王出声道：“若不是锦帝还有五成，如今……”
他不敢再说，如今怕是只有三成。
一整个青丘，说被灭了就被灭了，那是连一只飞禽都没留下活口。他就想不通了，云裳怎么就陨落了，这锦帝又是怎么发了疯。
又有一个年轻魔王道：“魔君若是可以拖住锦帝，胜算还是有的。”
于是乎，下座一众人刷刷刷地朝锦鲤望去，这位突然出现的新君，既然熬过了魔族炼狱，有了魔皇血统，那道法定然不会差，可是那锦帝可是三十三重天第一人，云裳当年都不及他，要知道，云裳已经是魔族最厉害的人了。
锦鲤敲着王座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道：“那就打吧。”
众人惊愕，甚至不太敢相信，于是有人颤颤巍巍爬出来道：“敢问魔君道法……”
锦鲤突然笑道：“拖住他还是可以的。”
这场大会来的快，去的也快，众人都抱着狐疑的态度，若是以往，他们断不敢这样，可是如今，魔族没有君王，锦鲤恰好有这个本事，这也就赶鸭子上架了。
锦鲤揉着头，他头疼，又想云裳了，还有五天了吧。
“陛下——”
“说。”
“有一个自称叫江佰的人前来见你，他的身边有一只猫妖，实力深不可测。”
“哦～”
锦鲤倒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来。
“你小叔叔呢？”
江佰回道：“仙府。”
“他不来？”
“不来！”
锦鲤看了眼江佰旁边的黑衣男人，对着江佰道：“多谢。”
江佰抬头看他，冷不丁的问道：“为什么？”
锦鲤被这一句为什么惹来了兴趣，回问道：“什么为什么？”
江佰道：“为什么杀了云裳，还要救她。”
锦鲤百无聊赖地转着拇指的扳指，道：“她不想做这笼中雀，她想做水中鱼。”
江佰刚想回问那也不用杀了她，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目露惊恐，道：“你们，在做局！”
“你、锦帝、云裳。”
锦鲤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来了兴致，道：“好生聪明。”
江佰瞬间觉得自己有一种被人蒙在鼓里戏耍的羞愧，怒道：“那为什么要牵扯我和小叔叔？”
锦鲤道：“这不是牵扯，是命中注定。”
“而且，你小叔叔他也愿意入局。”
江佰觉得心中的苦楚和委屈更大了，他问：“小叔叔到底问你要的什么东西？”
锦鲤也不藏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道：“眼泪啊……”
“或许还带着什么人的灵魂。”
江佰低着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在这异世里张牙舞爪的笑话，他的心像被什么割开，又被撒了好几层盐，他想起在上一个空间的缠绵，心里的苦涩就犹如波涛。
几千年啊，或者更久，他怎么能奢求和他的心中人相提并论。
我于他，是寻人的钥匙吗？还是别的更卑贱的东西。
锦鲤看着江佰，他身后的影子被烛光撕裂，最后消散、被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