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不言（一）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如今果然是终不似少年游了……”
“无上法则，天地秩序，料峭春寒，最后还是孤家寡人，无趣无趣。”
“锦帝，这仙尊的位子，你好好坐着吧。”
天历七千四百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无上仙尊华裳陨落，三十三重天本该鸣仙逝钟的，可那一日没有鸣。
无上仙尊，单这个法号扔出去，就能让六界抖一抖了，这可是超脱天帝的存在，不仅掌握着三十三重天任意一个小仙的仙命，还拿捏着六界的道法规则，说白了这个位子，就是最接近天道的位子，受尽尊重，在这世道里活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不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
可现在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
谁让这陨落的是魔女华裳呢。
说起这魔女华裳，就要说她爹——魔君赤啰，魔君赤啰和她娘瑶池的思思仙子情定三生，爱的那叫一个死去活来，最后二人还是死在了天道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华裳也是在那天功德加身飞升的，这时候，有心人就做长舌妇了，说她手刃双亲，这才拿的无上功德。
一个人说这话，那是谣言，三个人说这话，这还是谣言，倘若所有人都这么说，谣言也会成真事儿。彼时，无上仙尊才坐上位，众仙都以为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谁知道原是头饿狼。
上任第一天，就端了东海龙王的老窝，还杀了他最爱的小儿子，原因是因为那小孩抢了东海旁渔村小孩的糖果。
上任第二天，就把青丘一众上仙打了个遍，美名美曰讨论经义、寻求大道。
上任第三天，就拆了天帝的凌霄殿，说是挡了昆兰涯的采光，但这两地明明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八竿子打不着。
上任第四天，回魔域睡觉，奇怪的是魔族也乐意她回去。
后来她就在魔族待了一个月。
再回来，带了一个美少年，肤白貌美，眼含秋波，只那一眼就能被他勾了魂。
再后来，她带回来的俊俏男子越来越多，昆兰涯上曾一度有玉体横陈的美景。
有仙人上涯劝诫，却被她打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生性弑杀，稍有不妥便引来杀身之祸，众仙怕她也恨她。
总而言之，天道不该选她，果然，这才三年，就陨落了，她陨落这天，六界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当下最适合继任天道的是离鹫宫神子——锦帝，他也是最早就被推选成无上仙尊的人，最后却被华裳截了胡，众人之前的风言风语也多数是因为这事儿而起。
如今，华裳陨落，锦帝也理所应当地当上了无上仙尊，住在昆兰涯上。
昆兰涯上没有夜晚，终日都是亮堂堂的，仙鹤乘着云在涯上飞，千尺瀑布裹着霞光奔腾向前，昆兰涯，其实是个好地方，非要说缺点，就是太亮了。
先前华裳带来的那些小馆也被灌了梦汤，尽数被锦帝送回了各族，只留下了一个，一个凡人——叫锦鲤。
锦帝在房里待了很长时间，他不说话，身侧的锦鲤也就不能说。
锦帝手里拿着六界录，爱了突然一扔，六界录平摊在地上，风翻过页，上面赫然是华裳的画像，因为没人会像她一样黑纱覆嫁衣，白绫为法器，眉间彼岸花，不像是仙人，倒像是从地域里来的恶鬼。
冷声道：“昆兰涯倒是个牢笼，你前主子又是个野性子，这遭走的好！”
“好”字刚落地，锦鲤就捡起了六界录，跪在案侧，把六界录又放了回去。
轻声道：“仙尊何必出言讽刺，您如今不也是踵武前贤？”
锦帝听到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够了，眯眼道“她也算前贤？！”
只见锦鲤跪的端正，清声道：“算，她是历任无上仙尊里最有资格的人。”
“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鞭笞她，唯独仙尊不可。”
“因为仙尊不配！”
锦鲤的声音格外清脆，掷地有声，气势逼人，他跪的挺拔，一身素衣，也遮不了他的风骨，他就是要说，就是要骂，所有人可以骂华裳，唯独他锦帝不行！
他伤她辱她害她，将她拉进这枯骨火海，烈域罗刹，自己却溜之大吉，他该骂！
锦帝捡起六界录，重重地打在锦鲤跪的头上。“如今，我才是无上仙尊！”
六界录是用竹石而做，生性坚韧，砸在锦鲤头上，赫然流了血。
“那也是她不要的东西，你捡的倒还挺快。”
话罢冷哼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他能听到身后锦帝咆哮怒吼的声音，只要锦帝不痛快他便痛快。
今天，他还要去见两个人，两个贵人。
锦鲤是有自己的仙邸的，在南边的屮灵台旁，众小仙开灵智的地方，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他刚进门，就看见顾安了，他的金瞳白发过于扎眼了。
顾安此刻心里正乱着，上一个异空间，因为他自己神志不清，说了许多胡话，便引的小孩心思微动，他得想个法子才是。
江佰在一旁很是尴尬，他总觉得小叔叔待他又冷了些，明明在上个空间不是这样的。
“是我这落魄仙居住不了两位大神，竟连我的茶水都不愿意碰了。”
锦鲤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杯，露出了一副失落的表情。
顾安是不认得锦鲤的，可罗盘指着他，他就得来找他，锦鲤有事求他，这样一来，二人就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了。
“无上仙尊陨落了。”
顾安开口道。
锦鲤刚落座，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听到这个，粲然一笑，道：“无上仙尊永远不会陨落，陨落的是这个位子上的人。”
“你让我救谁？”
“华裳。”
锦鲤也没藏着，抿了一口茶，直接说了出来。
“还有呢？”
顾安又问，锦鲤所求甚多，绝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除天道。”
江佰一愣，方才他自己才把这个空间的基本规则搞懂了，除天道，这不是让小叔叔去送死！
顾安良久才又道：“你觉得我一定会帮你？”
锦鲤抽出怀里的折扇，展开然后扇了起来。
道：“你会帮的。”
江佰道：“你自己也知道天道艰险，为什么非要灭天道？”
锦鲤合了扇子，凑到江佰面前，一双巧眼盯着他，忽的笑了，道：“我们灭不了，他可以——”
“况且，他会答应的。”
江佰看着顾安，道：“小叔叔……”
顾安还是那副清冷神袛的样子，纡尊降贵地望了过来，道：“好。”
上一个空间发生的事，已经扰乱了他的思绪，眼下，借此契机把他和小佰分开，最好不过。
江佰只觉得心里有股子闷气，萦绕在胸口，让他不痛快，小叔叔不应该答应的，他已经干扰了太多人的命数，他总觉得要出事儿！
锦鲤看着他们，拿起扇子掩面咯咯地笑了，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两人还真是好玩。
“那近些日子，二位就住在这儿，我这仙府平日里没人来，过些日子，屮灵台会举行启灵礼，给小仙们开灵智，可能会热闹些。”
随即视线又移到顾安身上，清冷的眸子暗了些，淡然的气质刹那间化作狠厉，道：“启灵礼距今还有半个月，我要华裳在启灵礼上归来，还有，我要的是华裳，拥有一切记忆的华裳。”
话落又恢复了一身清冷，仿佛刚刚那个人不是他，轻声道：“麻烦大人了。”
说完站起来，捋了捋衣袍，漫不经心地笑道：“这毕竟是神界，这儿毕竟是我的仙府，为了确保二位的安全，就麻烦二位这些日子住在我这破庙里了。”
说完就展开扇子又扇了起来，锦鲤额前的两缕龙须被扇子上的风裹挟着，看着很是灵动。
“若是跑出去，被什么莫名的道法斩杀了，可莫要伤心。”
“你可能死不了，他就不一定了……”
锦鲤看着顾安，又看向江佰，这话，他是说给顾安的。
顾安还是没说话，江佰心里火地很，他觉得他现在宛若提线木偶，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锦鲤薄唇勾起，道：“我还有事，两位自便即可。”
随后便朝着门口走了，他若不是用问天镜问了这二人，只怕今天这事还不会这么容易谈。他想从我这儿拿东西，那岂能让他白拿？星际流浪者，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人罢了。
江佰看向顾安，嘴动了动，可却又闭上了。
顾安看着江佰，道：“这些日子，你妥善照顾好你自己，不必担心我。”
江佰皱了皱眉头，却只能道：“好。”
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坐着，挨得那么近，却又好像隔的很远，有一个巨大的鸿沟似的。
锦鲤刚出门口，一道灵力疾驰而来，削断了他的的一缕青丝，青丝缓缓落地，锦鲤弯了弯眸，道：“昆兰涯灵气充足、风景妩媚，锦帝是住不惯吗？非要来我这破地方。”隔应我。
锦帝今日穿了一件白衫，并未佩戴仙尊衣饰，头发也随意地用梧桐木簪挽了起来，他本就是天人之姿，这样一打扮，气质又格外出挑了。
不过，他这一身，和锦鲤站在一起，倒是会让人分不清，因为二人容貌就像了七分，这一打扮，就更像了。
锦帝缓缓开口，神秘莫测地道：“我这样一打扮，是不是和你有些像？”
“你说，华裳把你从狐狸窝里带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你的脸吧？”
“锦鲤锦鲤，她给你的名字都有我的字，你左右不过是一个替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