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变局(三)
劳累了一整天,终于再次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他和监狱里到处巴结的混蛋不一样,他没和监狱里的任何人聊天,而是照例在监狱宿舍里拿起了今天的借书,图书馆里可笑的人们还以为他是重燃了皈依教派的热情。实际上他才不是什么迦塞派教徒,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自视清高的穷人罢了。
他的理想坚定而遥远,在他心里从未动摇过,即使这在别人看来是个笑话,即使他现在仍然孤身一人。
铃声敲响,饭点该到了。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他知道,看守所的人来了。
阿贝尔把玻璃窗打开,想闻闻饭香,只见外头有一个身姿窈窕女人正轻声细语的向一位狱卒询问:“你好,编号0077的犯人在吗?”
狱卒立即答应。
等等,0077不正是他吗?
阿贝尔探出的脑袋已经被女人发现,她把蓝色的文件夹挡在面前,发出小鸟般悦耳的笑声:“真可爱。”
——晚饭后,警车很快就载着阿贝尔和女人来到了迦塞最有名的精神治疗中心。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多萝茜。”女人态度温和的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
“我没病。”
阿贝尔没接。
“收下吧,我们是整个南国最专业的心理治疗团队,请相信我们。”多萝茜把名片塞到他的上衣口袋里,姐姐般亲昵的揉揉他的头。
阿贝尔本不想参与其中,但他却很吃这套,倒也不是因为他想借机揩女生的油,而是出于某种缺爱的心理,他似乎能从比他大几岁的女性身上窥到点从小就一直缺乏的母爱。
“我能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看病吗?”他的语气顿时放乖了不少。
“因为我们在你入狱的这段时间里发现了你身上携带的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比如,真神和伪神。听说你很爱看宗教类书籍,这两个名词,你应该不陌生吧?”
多萝茜把手中的文件夹打开,给他出示了几份重点批注的调查报告。
dsb指数70,初步认定为异常能力者。
“dsb是什么?”阿贝尔对这个指标不太理解,他知道真神和伪神的使用会涉及到人体精神方面,但他还不清楚专业人员对此的解读。
“全称为:devil&39;s blood(魔之血)。据研究发现,事实上真神和伪神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受宗教影响才产生了界限,所以我们管真神伪神都叫dsb。”多萝茜耐心解释道。
把这种带有宗教色彩的词汇通称为恶魔,这种说法颇有点现实主义者反对宗教神学的意味。
“我会被治好吗?”
“说不准,但我们会尽力的。阿贝尔,别一脸沮丧的样子,太过消极对身心都有损害,还是要多笑笑嘛。”
人们总是会对未发生的事情感到说不上来的自信,美其名曰“希望”,从而对更坏的设想定义为“消极”。
阿贝尔盯着对方的眼睛,他顿时觉得这名年轻的心理医生实在太过年轻,仿佛从未经历过痛苦。而他,比这位女医生小五六岁,却已品尝了生活的所有艰辛。
亲人的决裂,上司的针对,女友的抛弃,还有朋友的离开……
精神上的苦已经远远超过了肉体上的苦,只不过被这些苦难磨砺后,他发觉自己已经适应了,不,或者说,麻木了。
他不再需要别人的安慰。
“谢谢你,多萝茜。”他很释然的说道,“你们失败也没有关系,我倒是觉得早点死去比较好,人生太苦了。”
“人生本来就是苦的,穷人就是懒惰的产物,人们应该早有觉悟,老实干活,老实加班,这才能实现最高尚的人生价值。”多萝茜不以为然的说,仿佛工作就能缓解压力,而他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懒虫。
——精神治疗中心。
他在多萝茜的带领下进入了dsb检测科,那是一间类似于放射科的房间,专业机器会给他重新扫描检测身上的dsb浓度。
“在测完dsb浓度后,我们将正式确认你身上的dsb对你的入侵程度,假如评估结果非常严重,你就会转入病房依靠服用药物和心理辅导来恢复你的精神状态。”多萝茜打开仪器解释道。
他换上了特定服装,双膝并拢,老实的坐在长得跟老式纺织机一样的仪器面前。
多萝茜关好门,在角落的一层小隔间里操作着仪器。
“叮叮——”
指令一经下达,仪器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阿贝尔一阵汗毛倒竖,忍不住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双眼。此时,一道带着特殊物质的红光从头到脚扫过阿贝尔的身体,热热痒痒的感觉立即袭遍了他的全身。还好诊断过程很快,要不然他的手就要到处乱抓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下一波正准备进行检测的人是一群男女老少,他们站在门口望着阿贝尔浑身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没人知道“专家”是怎么想的。
多萝茜把诊断报告打印出来,交给另一名医生:“他的dsb入侵程度为危险级,正常人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死了,但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上一个出现这种情况的还是侦查科的摩尔索斯。”
“要是他身上带有核源就坏了。”
“放心,阿雅,有我在,我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她拿起笔给文件签字。
阿贝尔听的一清二楚,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十分严峻。
是因为那次吗?在防守检测系统的那一战,他记得对抗黑手党的时候,他几乎用光了所有的真神……不,不对,阿贝尔突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核源”这个从医生口中蹦出的陌生词汇。
古书上并没有对“核源”的具体解释,而是说某些人身上会带有一些引起真神畸变的神秘物质。但这是对人体无害的,反倒是古代的位高权重者会将这群人作为奴隶,不断榨取他们的能力价值。
这样的奴役,和他现在被关在医院里有什么区别?都是变成了异类。只不过一个成了奴隶,一个是实验品。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做心理治疗呢?
这群“专家”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他们的话可信吗?
一系列的疑问从脑海中浮现,阿贝尔这才发觉自己还未得知真正的病症。如此复杂的医疗程序,绝不可能仅仅是解决简单的心理问题。
“好了,记录完毕。”多萝茜笑着向阿贝尔招了招手,“接下来我们去心理辅导室再做一些常规的心理测试,然后你就可以和我去诊室拿处方药了。”
“我不去。”
说着,阿贝尔便不顾他人的眼光,把制服外套脱下,露出了上半身健壮的肌肉。当然,他可不是为了撩妹。和加里克过招时留下的伤痕还在,他想让对方看看自己受过的所有伤痛。
这些所谓的精英阶层吃的实在是太好了,他们根本不懂底层人的生活。
他没兴趣和这群“专家们”玩过家家。
“为什么不去?”多萝茜有些惊讶的说,“规定范围内正常的dsb指数是被允许存在的,可一旦超出正常范围,你的身体都会受到创伤。”
“不,多萝茜医生,我想你还是太乐观了,我这种程度心里多少也清楚。但是这一回,我不打算再当实验品了。”阿贝尔平静的换好囚服,“感谢你的诊断,如果可以重来的话,我宁肯去做普通人。”
简直是胡闹!
多萝茜以为他是一个乖孩子,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她有些生气了:“你现在是病人,随时都会失控,说的难听一点,没人知道你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你至少也要为社会负责吧?”
“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们操心。”阿贝尔说,“不过我是真的不愿做你们专家口中的什么狗屁治疗,而且我也没法相信你们,我的自己事我会负责,如果哪天我死了,收尸就好。”
他走向更衣室,把外套放回去,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了精神治疗中心。
闹剧终于结束了。他感慨。
饿了,去吃饭吧。